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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典心

  門外亂成一團,殺伐聲響徹雲霄,四周都是人,個個看來都是橫眉豎眼,滿臉兇惡,手裡拿著各種兵器,看起來絕非善類。

  「竟敢綁架我的媳婦兒?也不打聽打聽,本大娘是什麼人。」尹燕叫囂著,揮動手中的紅穗劍,殺得這些王八羔子雞飛狗跳。

  她動員以往的手下土匪來救銀銀,還放出壓箱多年的煙花信號彈,把聲勢搞得格外盛大。

  「娘子,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南宮翼跟在一旁,拚命勸阻,防止娘子大開殺戒。

  南宮翼的勸阻沒收到效果,眾人還是照舊當他不存在,全像是剛被放出閘的野獸,興奮的咆哮叫囂,追著黃家的家丁亂打亂踹。

  看這情形,哪是來救人,他們根本就是把握機會,準備來大鬧一場。

  黃謙的手下雖然也不乏刀下討生活的歹徒,但是業餘的惡人遇上專業的惡人,畢竟沒有半點勝算。他們嚇得瑟瑟發抖,丟下刀劍,趴在地上求饒,反倒比較像被盜匪圍攻的可憐百姓。

  在一片混亂中,南宮遠緩慢的走來,平日的溫和,這會兒已經蕩然無存。

  文雅的面具之後,其實隱藏著一股暴虐的霸氣。如今,英俊冷漠的雙眼射出凶厲精光,黑白分明的瞳孔內進出一道道血絲,他背後的天空,爆出一朵朵璀璨的煙花,映得他的臉色更加陰沉可怕。

  「她在哪裡?」

  「啊?」

  他瞇起黑眸,揮手出刀,刀光凌厲詭異,寒風四射。

  這冷徹絕倫的一刀,劈到黃謙的腦袋上方,腦門中央的頭髮全被刀鋒切裂,甚至就連頭皮也被劃出一道裂縫,鮮血從那條縫悄悄冒出來,跟他的冷汗混在一塊兒。

  事到如今,黃謙一心只想著要活命,哪裡還有膽子問什麼釉彩的事?

  「呃,她、她在客房裡,我帶你過去——」他手腳並用,迅速往客房爬去,在心裡感謝自個兒沒對那小女人太惡劣。

  客房的門一被推開,南宮遠就認出那個縮在軟榻角落的小小身影。

  銀銀睜著一雙小浣熊似的眼睛,雙眼無神,臉色蒼白,看來憔悴無比。在看見他的瞬間,那張小臉驀地一亮,嬌小的身子跳下軟榻,用最快的速度衝過來。

  「你終於來了!」她呼喊著,奔進丈夫的懷裡,像八爪章魚般緊緊的纏住他。

  南宮遠皺起眉頭,端起銀銀的臉兒,仔細審視。

  「他們對你不好?」

  黃謙癱在地上,拚命的搖頭,快要哭出來了。

  「不,他們對我很好,是我自個兒睡不好。」她窩在他胸膛上,因為聞嗅到熟悉的氣息,無限滿足的歎了一口氣。

  大夥兒正為了救她的事在忙,她要是跑去安睡,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只是,只是,只是——一抱著南宮遠,她就覺得好安心,一覺得安心,那些磕睡蟲就以雷霆萬鈞的氣勢;迅速攻佔她的腦袋。

  哈嗯!她打了個呵欠,眼皮愈來愈重——

  「為什麼睡不好。」南宮遠的口氣很溫柔,掃向黃謙的眼神,卻比刀劍還要銳利。

  這下子,黃謙眼裡的淚真的擠出來了。他在心裡呼喊著,暗罵銀銀說謊。嗚嗚,她哪有睡不好啊,她一直都窩在床上睡啊!

  「因為我想你。」她小小聲、小小聲的說道,把臉埋進他的胸膛,暗暗發誓,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把她從這兒拉開。「遠,我們回家吧——」入睡之前,她用最小的聲音,靠在他胸膛上,在那個最靠近他心口的位置低語。

  她確定了!沒有南宮遠,她是真的睡不好。

  從黃謙那兒被救回來後,銀銀陷入沉睡,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起來。

  一覺醒來,什麼事情都解決了,她並沒有看見,南宮遠是怎麼對付那些人的。不過,想也知道,惹惱了南宮家跟錢家,肯定是吃不完兜著走的。

  她雖然氣憤黃謙殘害幼童的行徑,但是一想起他要面對的悲慘下場,她幾乎有一點點同情了。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時,某天晌午,南宮家前突然出現了一支排場十足的馬隊,一箱箱的貨品很有效率的被抬上了車。

  好奇的人在外圍觀,仔細一問,才曉得這支車隊是京城錢家大小姐的人馬。

  來回數趟之後,備好了貨品和車馬,錢家的人整齊劃一的站在車隊旁,就等著主子上車。

  望進南宮家大汀,只見一條長長的紅毯從馬車旁延伸至大廳,廳堂裡,南宮老夫人和錢金金正在話別,可幾個南宮家的僕人卻頻頻往後院廂房探看。

  「喂,少夫人真的要走嗎?」

  「不知道,我看大概是真的。」管家沮喪的說道,想起先前在春水巷裡,夫妻兩人吵得挺大聲的,少夫人似乎是真的氣壞了。

  一個丫鬟走出來,也加入議論的行列,提供她所知的消息。「唉,你們不知道,我剛出來時,才看見少夫人在收拾包袱呢!」

  竊竊私語的僕人,在廂房門外等著,忍不住交頭接耳。

  才剛從前廳正要回房的南宮遠瞇起雙眸,心頭一跳,加快了腳步,無視於忙著福身行禮的僕人,匆匆推門進屋。

  收拾包袱?她還是要走?!

  只見廂房之內,銀銀正撩開紗帳走了出來,手上真的拎了個不小的包袱。一瞧見他,她臉上波瀾不興,只是自顧自的走到桌邊,將包袱放到桌上,倒了杯熱茶喝。

  南宮遠想開口,喉頭卻一陣緊縮。

  緩緩走到桌邊,他兩眼直盯著她,然後慢慢的坐了下來。

  銀銀看了他一眼,挑眉問道:「要喝茶嗎?」

  他沒有回答,動也不動的直盯著她。

  銀銀當他是要喝,倒了杯熱茶遞給他,他握著瓷杯,一瞬間,有些鬆了口氣。

  也許她不氣了、也許她不走——

  這想法才閃過,誰曉得銀銀倒完茶之後,竟然當著他的面,重新拎起了大包袱,踩著蓮花小碎步,就這樣走了出去。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纖弱背影,他只能僵硬的坐在那裡,緊握著那杯熱茶。

  她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一次也沒有,就這樣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無法動彈,甚至沒有辦法思考,無止盡的虛無,啃蝕著弛的腦袋、他的胸口。

  日頭逐漸移動,從斜照到日正當中,然後再度從反方向的窗口射進屋內。他手中的那杯茶,從冉冉冒著白煙,到如一潭平靜的冷泉。

  南宮遠仍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原位,無視時間的流逝,直是瞪著庭院盡頭的那扇月洞門。

  然後,夕陽西下,黃昏將庭院裡的一切染成橘黃,一陣暖風忽然間,一條身影重新出現在月洞門前。

  他瞪著那纖細的小女人,懷疑自己是思念過度,才會看到幻影。但是那女人愈走愈近,走過青石板鋪成的小徑,低頭避過隨風搖曳的青竹,柳腰款款的走了過來,然後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盈盈跨過門檻,經過他的身邊,脫下了繡著鴛鴦的繡花鞋,然後爬上了床,拍拍枕頭,又打了個小呵欠,才鑽進被窩裡睡。

  南宮遠一眨也不眨的瞪著她,從她進門到上床,他僵硬的視線和身體隨著她的經過而移動,手裡還握著那杯涼掉的茶。

  然後,他終於注意到她那隻大包袱不見了,而且她正躺在他的床上——睡覺!

  他搞不清楚這到底是真的還假的,然後她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似乎找不到舒服的姿勢,跟著下一瞬,她爬坐起來,睡眼惺忪,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你要不要上來睡覺?我會冷。」沒有他的體溫,她覺得難睡。

  南宮遠注視著,緩緩將那杯握在手中的茶飲盡。茶早已涼了,有些苦,但也有些甘。

  他將瓷杯放回桌上,跟著很緩慢僵硬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床邊,慢慢脫了長靴、脫了外衣,再緩緩的躺上了床,抱住她。

  她的身子,小小的、暖暖的、香香的。直到抱著懷中的小女人,感覺到她的味道、她真實的觸感,南宮遠才鬆了口氣。

  她乖乖的待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很滿足的歎了口氣,閉上了眼,呢喃著。

  「唔,真好——」

  夕陽餘輝隱沒,黑夜降臨。他緊緊抱著她,一直到很久之後才有辦法說話。

  「銀銀?」

  「嗯!」她閉著眼,喃喃應聲。

  「那包袱裡是什麼?」他輕撫著她柔順的秀髮,啞聲問道。

  「是大姐先前要我搜羅的鹽商資料。」她睡意濃重的咕噥。

  「那麼,你不走了?」他問。

  一陣沉默。

  南宮遠心一緊,低下頭去,拍拍她的小臉。「銀銀?」

  「嗯?啊?」她睜開惺忪的美目,茫然的看著他。

  「你不走了?」他隱藏心中的忐忑,執意要她的承諾。

  「嗯,不走了。」銀銀點點頭,又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不氣了?」他撫著她的小臉,喉頭緊縮著。

  「嗯。」銀銀小臉倚偎著他溫暖的掌心,輕聲回答。「我是氣憤你詭計多端,跟大姐聯合起來欺騙我。」她仰起小腦袋,望著那張俊臉,認命的歎了一口氣。「只是,我卻不後悔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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