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這是怎麼回事?」旭日喊道,護著銀銀後退。
她探出小腦袋,認出黃謙那仍舊紅腫的鼻子。
「呃,我前幾天才剛剛打斷這個人的鼻樑。」她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是倒霉到極點,定遙城這麼大,都還能冤家路窄,被黃謙逮個正著。
「放箭!」
「哇,來真的?」旭日怪叫一聲,連忙後退。
弓箭手猛朝著旭日射,小心翼翼的避開銀銀,連她裙角都沒碰著。在攻擊的分配上,明顯的是重男輕女。
一枝長箭似流星般射了過來,旭日抓住一個男人,拉到身前就擋,長箭正中那個倒霉鬼的肩頭。他搶了對方的長劍,充當武器,隨手劈傷幾個靠近身旁的刀斧手。
「二姐,砍他們啊!」他學的武功,花俏有餘,力道不足,說穿了只是幾招花拳繡腿,自個兒逃命還行,根本無暇顧及銀銀。
「拿什麼砍?」她拖著關刀左閃右避,急著逃命。
「你手上的大刀啊!」
對啊!她有關刀呢!
銀銀恍然省悟,這才轉身準備應付敵人。
只是,先前因為吃醋,不知從哪裡逼出一股神力,還能把關刀揮得虎虎生風,但是醋勁一過,先前的神力如今早已蕩然無存,別說是揮舞了,她連舉都舉不起來。
「不行、不行;我舉不動!」她拖著關刀,累得直喘氣,
錚錚幾聲,硬弓皮弦響起,五枝利箭筆直的飛向旭日、他咒罵幾聲,舞著手中的長劍,將來箭一一格開。
第一輪箭雨落空,第二輪立刻再接再厲,兩隊人馬銜接異常緊密,幾乎沒有片刻空檔,旭日應付得十分勉強,滿頭大汗,狼狽到極點。
那些刀斧手逮到機會,已經拿了個布袋,往銀銀頭上一套,接著就扛著戰利晶迅速離開現場。「拜託,別抓二姐,把二姐還給我——」旭日哭喪著臉,眼裡幾乎要噴出淚水來,縱然心裡焦急,但是黃謙這回是有備而來,他應付得萬分吃力,沒能保護好銀銀,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綁架。
嗚嗚,姐弟情深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怕弄丟了二姐,回去肯定要被大姐揪著耳朵臭罵啊!
「二姐!」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逐漸遠去的模糊慘叫。「唔——唔唔唔晤唔——」
「告訴南宮遠,如果想要這女人活命,就得拿他所有新釉彩來交換。記住,我只給他七天的時間,要是七天之內,新釉彩沒送到我面前,南宮家就準備替她收屍吧!」黃謙拋下威脅,轉身就走。
「喂,別走,你——」旭日還想追過去,冷不防一個刀斧手衝上前,拿著刀柄往他頸後重重敲下去。
咚的一聲;他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眼前漆黑一片,接著就昏厥倒地,啥事都不知道了。
距離定遙城百餘里處,一個僻靜的宅院裡,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咆哮。
「該死的,這是南宮遠逼我的、是他逼我這麼做的!」
大廳之中,銀銀被綁得像粽子一樣,呆坐在地上,不斷眨著眼睛聽著黃謙咆哮。過了一會兒,當她發現這些咒罵的說詞愈來愈貧瘠,沒半點新意後,她眼皮子開始往下掉。
打從把她綁架到這兒後,黃謙的叫囂就沒有停過,他全身發抖,焦躁不安,像困獸般在屋裡走來走去。
「他不把新釉彩賣給我,卻把新釉彩跟技術,一文不取的分送給其餘的窯場,這根本就是要把我逼上絕路!」
銀銀扭著身子,舒展發麻的雙腿,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
她隱約從黃謙的咒罵中,拼湊出他如此火大,甚至願意鋌而走險,硬著頭皮綁架她的理由。
看來,南宮遠比她想像中果決,也比她想像中大方。他沒有獨佔新釉彩,甚至願意將苦心開發的技術告知旁人,與其他瓷商均分利潤,卻唯獨要置黃謙於死地!
南宮遠從不動用暴力,總是用他的方法,給予惡人懲罰。
雖然不情願,但是心裡對他的欽佩,的確又悄悄增加了一些。銀銀抬起頭來,看著不斷走來走去的黃謙,注意到他臉色慘白,雙眼也亮得有些詭異,嘴裡更是不斷喃喃自語。她有些懷疑,這個男人大概已經被南宮遠逼得只差沒去跳河,完全失去正常判斷能力了。
話說回來,也只有理智全失的人,才會做出這種蠢事。綁架她;雖然能造成威脅,但是絕對不能解決問題,反倒可能把事情鬧得更嚴重。
唉,南宮遠可不是會善罷干休的人啊!
「好吧好吧,反正你開了七日的時間給他,在這段時間裡,我總不能一直坐在這兒,你得先找個地方讓我睡。」睡覺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一日不能跟她的瞌睡蟲們培養感情,她就一日都覺得全身不對勁。
「睡?」黃謙停下腳步,瞇起眼睛,狐疑的瞪著她,那表情像是在說她是不是腦袋有問題。
「是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你不是要拿我來換新釉彩嗎?」
「沒錯,等拿到新釉彩,我就離開這兒,到北方去找個地方落腳,然後再起個窯,用那些新釉彩做出瓷器——」一想到自己還能靠著新釉彩東山再起,黃謙激動得全身發抖,彷彿那些從口袋滾出去的銀兩,又紛紛滾回來,重回他的懷抱。
銀銀停頓了一會兒,不打斷他的春秋大夢,等他的美夢告了一段落,才又開口。「所以啦,你得好好對待我,要讓我吃好、睡好。否則,七日之後他瞧見我受到委屈,肯定會生氣,說不定一惱火起來,來個玉石俱焚,把新釉彩全毀了,到時大夥兒誰都得不到好處啊!」她諄諄善誘,像個正在教導學生的夫子,掰出一連串令人無法反駁的理由。
危機當頭,銀銀再度發揮隨遇而安的本事,為自個兒謀求最大的福利,急著先找一張舒服的床來窩著。
黃謙瞇著眼睛,被搶白得說不出話來。
他咬牙切齒,雖然滿心不情願,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小女人說的話似乎有幾分道理。
「找一間客房出來,讓她住進去。」
「呃,黃爺,您先前不是說要把她綁在柴房?」
「不是柴房,是客房!」黃謙看看她,想了一會兒才又補上一句。「還有,記得把繩子解開,不許綁著她。」
手下困惑的搔搔頭,沒膽子違抗,只能遵照指示,拎起銀銀往外走去,替她張羅睡覺的地方。
「喂,記住,挑間最好的客房。」黃謙再度強調。
「是。」
那人把她帶到客房裡,替她點了燈,還乖乖的端來食物,這才退到門外去看守。雖然奉命讓她住得舒舒服服,卻也不敢鬆懈,還是隨時保持警戒,就怕她這個肉票逃了。
屋子陳設簡單,整潔乾淨,甚至稱得上十分舒適。銀銀脫下鞋襪;爬上軟榻,嬌小的身軀蜷成一團。
說實話,她並不擔憂自己的安危,既然黃謙還想要新釉彩,就絕不會傷害她。相反的;她反倒有些慶幸,能在這時被綁架,暫時離開那一團混亂,更能避開南宮遠,冷卻一下她受騙後激動的情緒。
這些意外降臨的寶貴時間,剛好讓她能沉澱思緒,冷靜的想清楚兩人之間的一切——
月光灑進屋裡,把被褥照得瑩瑩發亮,她仰起小臉,看著月亮發呆。
許久之後,月亮從東邊的山頭,悄悄挪移到夜空中央時,她的眼兒還是睜得大大的,瞪著窗外的月亮。
不知為什麼,瞌睡蟲竟史無前例的全部消失無蹤,一隻都沒來報到,她竟然了無睡意,只能躺在床上,煎魚似的翻來覆去,不斷改變姿勢。
「喔,我竟然會睡不著——」她困擾的說道,頭一次體驗到失眠的痛苦,小臉埋在枕頭裡,不斷的揍著無辜的枕頭出氣。
他就像是一種慢性毒藥,已經侵入她的骨髓,讓她沒有了他的陪伴就要不知所措。
她的身子好冷,好懷念南宮遠的體溫;她的雙手好空虛,好懷念南宮遠的身軀——
噢,她好想好想他——
南宮遠只花了三天的時間,就登門拜訪了。
那天夜裡,大炮轟鳴的巨響轟然響起,地面彷彿也被撼動,四周所有東西都在震動。一朵五色斑斕的煙花,在黑色夜幕上怒放開來,再散為點點的碧芒星雨,零碎落下。
「黃爺、黃爺,不得了,全來了、全來了——」在四周看顧的手下,驚慌失措的爬進屋裡;嚇得只差沒尿褲子。
「什麼全來了?」黃謙衝出屋子,雙眼佈滿血絲,揪起手下用力搖晃。
「呃,南、南宮家的人全來了。」
「該死,才第三天,南宮遠竟然就能找到這裡來!」他還以為,躲在這兒最是萬無一失,沒想到南宮遠還能找出他的下落,帶著大隊人馬登門拜訪。
「叫所有人醒來,拿刀、拿劍、拿兵器,給我——」話還沒吼完,大門轟然震動,連聲巨響讓他頭暈腦脹,只能張大嘴喘氣,無法再吩咐手下應敵。寬大的門扉上出現無數道細密得如同蛛網的閃亮細痕,隨著龜裂聲的逐漸增大,細痕加寬,整座大門就像冰河開裂,崩碎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踏過紛飛的碎塵,徐徐踏入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