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此的縱容她,接納她的問題、接納她的言論,甚至還接納她略顯剛硬的脾氣。
走出多年的陰霾後,她溫馴的假象褪去,有些激烈的性子表露無遺,時常與他爭論,甚至爭吵,而他也歡迎這些。
喜兒心中清楚,她是一個十分幸運的人,甚少有男人會如此寵溺女人。
「喜兒,準備好了嗎?」陳氏探頭進來,欣喜的看著女兒。
前不久在仇烈夫婦的堅持下,她離開葛府,搬進了魔堡。先前的些許顧忌,進入魔堡後消逝無蹤,她真實的接觸到魔堡的內部,才明白先前所聽到的傳言都是最無稽的。
陳氏居住在魔堡之內,清瘦的身子逐漸硬朗,容貌恢復以往的秀麗,如今與喜兒站在一塊兒簡直像是姊妹。
她親自為喜兒戴上鳳冠,雙手有些抖。怎麼都難以想像喜兒竟會嫁入魔堡,成為少爺那般出色男子的妻。從喜兒小時候她就心疼這丫頭,怕沒有纏足的大腳會害了喜兒一輩子。不過好在老天開了眼,讓喜兒遇見了殞星少爺。
門口又探進一個窈窕的身影,仇茴茴滿臉的笑容,連眼兒都笑得彎彎。今天是大哥的婚慶,她難得換穿女裝。女子裝扮的仇茴茴也是美得讓人驚歎,像極了較年輕的水芙蓉。
「哇,喜兒,你打扮好了嗎?好美啊!」仇茴茴愉快的讚美著,伸手摸摸鳳衫軟綃。像是想到什麼,她調皮的眨眨眼兒。「喔,不對、不對,從今天起我該改口稱你為大嫂才是。」
喜兒的臉微微的紅了,那美麗的嫣紅是源於高興而非羞怯。「殞星呢?他在哪裡?」在水芙蓉的堅持下,她有好些天沒看見他了,心中的相思簡直要讓她難以負荷。
「他啊,像是頭困獸,焦躁而脾氣兇惡。身為新郎也不曉得要虛應賓客,冷著一張臉坐在落雲居裡,還在氣娘不讓他來看看你。」仇茴茴很是幸災樂禍的說道,一雙眼兒滴溜溜的轉向門外,對著門外僵硬的身影偷笑。「他想你想得都快發瘋了,我還有些怕他會衝動得不理會外面那些賓客,來集霞樓搶了你就私奔去。」
輕微的聲響從木門外傳來,雖然輕微,但是仇茴茴立刻聽出那是某人用力按著指節的聲音。決定整人的把戲不能耍得太過分,免得待會兒她落得被拳腳伺候的下場,她臉上馬上堆滿了笑,轉向陳氏。
「莫伯母,我娘在偏廳,說是要請長輩們先到主位上坐著,要我來請你過去。」
扶起陳氏,仇茴茴眼底眉梢仍是戲謔的笑。最後再看一眼喜兒,她輕輕的將門虛掩上。
微風竄人門縫,喜兒站起身來,想要將門關上。還沒走到花廳,殞星就閃身進入屋內。
她還來不及感到驚喜,他就已經將門栓上,迅速的將她擁入懷中,用熱烈的唇緘封她的呼吸。她也以同樣的熱情回應他,雙手攀上他寬闊的肩背。才短短幾天沒見,竟然漫長得像是永恆。
「天,我好想你。」他貪婪的吻著她,已經在夢中懷念過她好幾次。「娘差點要派人用繩索把我綁住,以防我在婚禮前帶你遠走高飛。」他歎息著,幾乎要忘記她的氣息有多麼美好。
水芙蓉早就看出兒子不想過分鋪張婚禮,但是為了丈夫的事業著想,她也顧不得兒子的意願,廣發喜帖宴請賓客,將婚禮辦得熱熱鬧鬧的。為了防止殞星帶著喜兒私逃,她甚至派人防守在落雲居與集霞樓,不讓他們兩人在婚宴前見面。
「你怎麼能夠進來?夫人不是在外面派了許多丫鬟防守嗎?」喜兒不敢置信的撫著他俊朗的五官。數天不見,她也思念得緊。
想起先前甚至動過逃離他身邊的念頭,她簡直要嘲笑自己的愚蠢。離開了他,就像是神魂被硬生生撕扯了一半,離了伴侶的比翼鳥怎麼能夠獨活了她愛他如此的深切,這一生都不可能離開彼此。
殞星扭唇一笑。「虧得茴茴那丫頭有心,支開了所有僕人,又將你娘帶開,我才能來見你。」他的手滑入柔滑的鳳衫軟綃。穿著鳳衫的喜兒格外動人,他在心中暗自為母親的眼光喝采,但是他無心欣賞,雙手像是自有意識般,馬不停蹄的解著她的衣裳。
「殞星,你必須出去,這樣不合規矩的。」喜兒勉強保持理智,握著衣襟往後退去。
「你早該知這,魔堡裡的人根本不講什麼規矩。」他不愉快的回答,終於還是停下手。在婚前就解了新娘子的衣衫,要是被母親撞見,他大概會被念上一輩子。
「你出去吧,到偏廳去等我,吉時就快到了,我會走到你身邊去的。」喜兒不敢再留下他。縱然心中強烈的希望他能夠留下,但是就連她也沒有把握,要是他留了下來,他們會不會在婚禮前就攜手逃出魔堡。
殞星深吻著喜兒,終於狠下心來鬆開手,依依不捨的走出集霞樓。在他踏出門扉時,兩人的手還是緊緊交握的。緩慢的,一點一點的,不情願的鬆脫對方的手。
他快步在偏廳走去,深怕一個停留就會心生後悔,再度衝回喜兒身邊。
他一向對繁文縛節感到厭倦,而今日更是對那些煩死人的儀式感到深惡痛絕。
倚靠著門犀,喜兒看著殞星逐漸走遠。她的氣息仍是紊亂的,就連衣衫都因為剛剛的親吻而凌亂,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想起如今的模樣可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她關上門扉,重新坐回銅鏡前,仔細穿扣好繁複的鳳衫,拿起冰麝細粉輕撲一些在臉上,想掩蓋艷麗的酡紅。
門扉處又傳來輕微的聲響,喜兒溫潤的唇彎成一個莫可奈何的微笑。她以為是殞星難耐相思苦,再度折返集霞樓。但是轉過頭去,映人眼中的竟是身覆披風的王潔月。
眼前的王潔月,跟兩個月前的模樣截然不同。在纏足事件後,她狼狽的被趕出魔堡,之後就音訊全無。
「該死的丫鬟,你可得意了,真的飛上枝頭成鳳凰了。」王潔月咬牙切齒的說道,緩慢的將披風褪下。
「王姑娘,你也來參加婚宴?」喜兒強做鎮定,實際上手心已經緊張到冒汗。
她從王潔月的眼眸裡看見瘋狂的跡象,像極了那日派人替她纏足時所流露的陰狠。
王潔月冷哼一聲,伸手取走案桌上華麗非凡的鳳冠。她憐惜的碰觸鳳冠上的珍珠寶石,細細的賞玩半晌,徒然又想起鳳冠不是屬於她,而是為眼前這個該死的丫鬟所準備的。她舉起手,狠狠的把鳳冠摔擲在地上,精緻的鳳冠霎時間粉碎散落,珍珠滾得到處都是。
「什麼參加婚宴?我爹爹連喜帖都沒有收到。想我鎮江府的王家有什麼不知這,但是仇烈夫婦竟然沒有派一張喜帖過來,甚至還斷絕了與我們的所有生意。」想起原本富貴傲人的家業,因為魔堡的暗做手腳,在短短兩個月內就樹倒猢猻散,她從千金小姐淪為無家可歸的孤女,王潔月緊咬著牙,眼眸裡投射出憤怒。
衛殞星並沒有放過她,完全實現了當初的諾言。他不肯輕易放過任何膽敢傷害喜兒的人,雖然沒取她的性命,卻奪去了她最引以為傲的富貴家世,這比殺了她要讓她難受。
「你是怎麼進來的?」喜兒不著痕跡的緩慢移向門口。看得出來,眼前的王潔月已經有些瘋狂,那雙原本美麗的眸子此刻變得渾沌,卻仍迸射著可怕的殺意。
「今天前來拜訪魔堡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要混進來比平常容易得多。再說你可別忘了,我曾經在魔堡裡住了半年多,對這裡的地形瞭若指掌。」王潔月從衣袖中拿出一把銳利的匕首,不懷好意的冷笑著。「天底下的人全都知道我王潔月在這裡住了半年,最後卻因為一個該死的下等丫鬟,像是個下堂婦般,被連夜踢出魔堡。
就因為這樣,我的人生因為你而全毀了。」她步步逼近,伸出銳利的匕首,不留情的劈向喜兒。
喜兒驚慌的往後退去,雖然閃得夠快,但是銳利的匕首還是劃破了鳳衫軟綃。
她躲進內廳,而王潔月仍緩慢的走了過來,執意要殺她。穿著這一身繁複的衣衫,她根本無法行動。
「王姑娘,你冷靜些。」她徒勞無功的喊著,希望叫聲能夠引來旁人的注意。
王潔月已經聽不見她在說什麼,嫉妒與憤恨盲目了她的心,也盲目了她的眼。
她的雙眼被恨意燒得通紅,目光灼灼的看著喜兒。「原本這一切都該屬於我的,不論是衛殞星,或是魔堡女主人的位置,還是這些鳳冠紅綢,都應該是為我所準備的。
就只是因為你,我什麼都沒有了。」
」過長的裙擺讓喜兒在後退時不慎的絆著,狼狽的摔倒在錦被之上。繡著飛鷹的裙擺稍稍往上提了些,露出她穿著綾襪的雙腳。她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看著匕首在她不遠前揮動,她連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