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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凌玉

  他的手緩慢的拿出胸懷中的手諭,瞪視著眼前的眾人,抱著懷中的芙蓉站起身來。他將手諭丟到程先生的面前,銳利如刀的目光兇惡的瞪視著這個自以為是的學者。「皇上駕崩,太子將擇日登機。這是太子的親筆手諭,從今以後仇家堡成為京城人士的禁地,任何人膽敢非請而入,一律格殺勿論。再者,我的妻子受到太子的庇護,不許任何人傷害她。」他對著眾人宣佈,聽見人群裡響起不服氣的咒罵。

  而遠遠的又有馬蹄聲,還夾雜著大批軍隊行進的聲響,人們不安的采望著,發現不少軍人往河岸邊而來。人們開始懼怕了,他們只是欺善怕惡的尋常百姓,根本也不懂什麼正義,在看見威脅時,全都慌亂的逃離。

  「仇烈,算你厲害,攀附上太子。但是沒有這麼容易,就算你們躲得過死罪,我也會用盡一生,用我的筆來告訴眾人。」程先生揮動衣袖,知道再也沒有機會傷害芙蓉,他憤怒的轉身離去。

  月季在原地咬緊了牙,深深的望了芙蓉一眼。在眾人離去後,她失去了靠山,到底也只剩下孤單一人。她滿腔的恨意難以消褪,但是卻無法再施展毒計。看著芙蓉與仇烈緊緊相擁,她的心疼痛著,那麼深濃的嫉妒,為何還是無法達成她的心願,最後得到幸褔的,還是只有芙蓉。

  她轉身離去,用細瘦的雙臂擁抱著身軀周圍的寒冷。

  沉重的馬蹄聲嘎然而止,沈故宇抱著懷裡的茶蘼緩慢的下了馬匹,往河岸邊走來。

  仇烈看著好友凝重的神色,心中驀地一緊,視線落在毫無生氣的茶蘼身上。

  芙蓉則是全身發抖,想起了在水底所看見的景況。她以為那是一場夢境,但是那景象真實得不像是夢。她的手腕間似乎還能感覺到茶蘼將她推出黑暗的力量。不,她不願意相信,上天竟會如此的殘忍,輕易的奪去茶蘼的生命。

  「還好,救回其中一個了。」沈故宇面無表情的說道,連雙眼都是冰冷的,因為承受了過多的悲傷,他的情感像是被萬年的寒冰封死,再也無法融解。這一生的情感已經死去,他成為徹底的行屍走肉,只能在最後緊緊的擁抱著茶蘼的身子。這是他們的最初,也是他們的最後,只有在她死去後,他們的行為才能不被指責。

  他順著僕人的指點,趕去拯救茶蘼,卻還是晚了一步。那些人已經瘋狂,根本不在乎茶蘼是誰,他們宛如野獸般,就是要看到死亡,茶蘼被綁在竹籠裡,深深的沉入汴河之底。

  他極為輕柔的吻著她冰冷的唇,之後絕望的吼叫聲迴盪在汴河之上,像是響應著許久之前的詛咒。上天注定了不給他們機會,殘忍的用死亡來成全一切。

  或許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畢竟他們的愛情不被世俗所容忍。茶蘼背負著太多的責任,懦弱得不能給他響應,他給予的愛情成為她的負擔。

  「姊姊?不,你不會有事的。」芙蓉驚駭的撲上前來,激動的搖晃著茶蘼的身子。淚水怎麼也不能止住,心疼痛得像是要死去了。怎麼會這樣呢?當她逃過那些魂魄的詛咒,姊姊卻難逃一劫。她不敢相信,緊握著茶蘼軟弱的手。

  原來那些詛咒沒有褪去,她因為擁有仇烈的保護,所以從詛咒中撿回性命,但是茶蘼卻被拉進那些黑暗之中。

  難道這就是眾多女人的命運嗎?在眾人的逼迫下死去,背負著那些荒謬的罪名。

  「姊姊,醒來啊,已經沒事了,那些人再也傷害不了我們了。」她不停的哭泣著,聲嘶力竭的呼喚著,卻怎麼也喚不回茶蘼。想起了久遠前的那一幕,她們在這兒見證了一場死亡的盟約,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她們的坎坷?

  都說流言無害,所以人們不停的說著那些虛妄的罪,不知道那些字句就如刀斧,戕害著每個受害者。言語是銳利的刀劍,那些曾經訴說過的人,全都是殺害茶蘼的兇手。

  兩個男人沉默著,任由芙蓉哭泣著。那悲傷的哭聲在汴河上有著細微的回音,像是引發了眾多魂魄的哀傷。

  許久之後,當芙蓉因為過度悲傷而昏厥在一旁,仇烈緩慢的抱起妻子,靜靜的往仇家堡的方向走去。沈故宇則是在河岸之旁,緊緊擁抱著茶蘼的身軀,空洞的雙眸看著漆黑的河水。

  汴河的水還是悠悠流動著,承載了人世間的悲歡。遙遠的東方,天際漸漸明亮了。 

  終曲

  許多年後,仇家堡被京城裡的人們傳說魔堡,關於芙蓉的流言仍舊在京城裡蔓延。人們談論著那座有著皇恩庇蔭、十分神秘的城堡,傳說那兒是一處穢亂淫邪之地,居住在那裡面的人們沒有半分廉恥。

  每當那個富可敵國的魔堡主人來到京城時,會搭乘著白籐蘿裝飾的軟轎,眾人看到軟轎上的黑鷹彩繡,就驚慌的閃躲著。

  那場慘事發生的許多年後,他們逐漸從哀傷中恢復,仇烈才肯讓芙蓉進入京城,他再也不願意她跟京城扯上關係,但是耐不住她多年的要求。他不得已才讓她到繡巷裡挑選貨品。

  只是每次她進人京城,一定要由他護送。

  在一次來到京城時,她在軟轎裡聽見喧騰的嘈雜,掀開柔軟的綢布查看著,卻看到人們瘋狂的嘶吼著,推著一部牛車,車上是一個竹籠。她看見這樣的隊伍時,身子不由自主的發抖著,想起久遠前的那一夜。

  仇烈從她身後擁抱她,給予她最堅強的倚靠。她仔細看著竹籠內的女子,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接觸。

  是月季,那個當初領著眾人非要置她於死地的月季。

  眾人們激烈的咒罵著,指責著月季的罪行,完全忘了在幾年前月季曾經領著他們前去仇家堡,用同樣的話語指責芙蓉。

  衛克勤奇跡似的從長久的麻木中醒來,頭一件事情就是悄悄聯絡了其它的族人,揭發了月季的淫行。縱然前朝已經替月季立了貞節牌坊,但是這樣的罪行還是不能被容許,衛克勤執意要處死月季。

  人們一直重複著同樣的行動,瘋狂而無知。貞節牌坊不能代表女人的貞節,流言也不能代表一個女人的淫亂,事實是在許久之後才會顯露的,真實雖然來得很慢,但是遲早都會被揭露。

  月季瞪視著芙蓉,眼睛裡還是有著濃烈的恨意,她始終被嫉妒所啃咬,怎麼都難以掙脫。

  芙蓉不忍心繼續看下去,避開了視線。

  人群裡隱約又傳來了低語聲,訴說著關於芙蓉的流言,那些言語傳人她的耳中,美麗的容顏只是淡然一笑。她依偎在他的懷中,放下軟轎上的綢布。

  她曾經聽過,在長安附近有一處涇河與渭河的匯流處,清澈與混濁的河水並流,想來人世間的是非大扺就是那樣。悠悠的涇河與渭河滾動而去,千年皆是如此,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再久也不會改變,一如人間的是非,涇渭分明總還會有其實的一面。她不會去爭辯、去解釋,任憑流言傳說著,知道終究會有人知道真相。

  而她的一生已經足夠了,她在他的懷中靜默的微笑。

  她有了仇烈,有了今生的愛戀。

  流言仍在人世間紛紛亂亂,而那頂軟轎逐漸走出京城,遠離了混亂的人間,往那座龐大而沉穩的魔堡走去。從此之後,人間的紛亂再也與他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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