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不情願的,劉陵還是結束這個震撼心神的吻。
她不是可以任他隨意玩弄的女子,一旦碰了她,他就必須付出代價,結束自己極為重視的自由。
平靜激動的自己,劉陵望著懷中的璃兒。她秀髮凌亂,唇瓣紅潤得如同欲滴的玫瑰,眼神溫柔而好奇。劉陵發現自己愈陷愈深了,這個女孩總是能吸引他,一再一再的,不論他願意與否。
「為什麼吻我?」過了許久,璃兒才有力氣問。
他緩緩將她放回床上,一言不發的下了床。立在床畔,劉陵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眼底還有殘留的激情。
兩人靜靜地凝視著彼此,像是第一次見面般。
劉陵首先移開視線,轉身走出房間,留下璃兒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
「劉陵,你臨陣脫逃。」璃兒在他背後輕聲說道。
***梳洗過後的璃兒決定先到處走走,熟悉一下環境。她原先想找瓊兒一塊同游的;誰知瓊兒已被老爺子邀去賞畫了,她只能獨自行動。
有意無意間,她也在找尋她那臨陣脫逃的老公,臥室裡的插曲至今仍令她羞紅了臉,但她總想問清楚,劉陵為何會違背諾言地侵犯她呢?一直以來,劉陵是個重信諾的人啊!。走走想想,不知不覺間已走到石屋外的相思樹林中。這片林子佔地極廣,樹葉又濃又密,陽光灑落在其間,在地上交織著光影,顯得神秘而浪漫。
需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種出這麼一大片相思樹林?又是什麼樣的情感潤澤,這片相思林才能長得如此蒼鬱呢?忙著觀賞景致的璃兒把所有煩心事全拋到腦後了。何必會下眼前的美景不欣賞,反而去思索那些亂糟糟的俗事呢?那多天趣啊!
璃兒索性脫了鞋襪,赤足踩上青石小徑,愉快地探險去了。
在樹下,她發現散落一地的豆莢,順手剝開一看,裡面竟然全是鮮紅亮麗的豆子。
哇!這就是相思豆吧!璃兒如獲至寶般,拎起長裙的裙擺,努力把豆莢收集起來,打算全帶回去串成手鏈。
說來好笑,她這個在南部長大的女子竟是第一次看見相思豆。一直以來,只能想像那寄托相思的植物是何種長相,直到現在璃兒才知曉,相思豆的紅艷竟如多情的女子嬌靨,那層亮麗不是像煞了姑娘臉上的胭脂嗎?
璃兒拉得專注,直到肩上遭人輕拍了一下,她才停下動作。然而,她沒有立刻回頭。
是劉陵嗎,如果是,她該怎麼面對他?
「嗨!你是璃兒吧?劉陵的新娘?」
柔潤優雅的女聲在背後響起,璃兒心中一驚。老天!難道是劉陵的母親,她那未曾謀面的婆婆?璃兒連忙抖掉滿裙子的豆莢,硬著頭皮回頭。
那是一個極美麗的女子。天藍色的羊毛小褂、嫩綠的流蘇繡裙,一束烏黑亮麗的花辮垂落腰間。這女孩巧笑倩兮,彷彿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那打扮,那神態,像極了電視上民初年代的大家閨秀。難道劉陵的母親喜歡穿戲服,做古典美人的打扮?
不,不對。璃兒又把自己的猜想推翻。這女孩的年紀看起來只有十多歲,說她是劉陵的妹妹,可能性還比較大。可是,劉陵明明是獨生子啊!璃兒愈想愈迷惑。
神秘的女子微笑地打量她,那笑意中帶著一絲寵愛。「劉陵總算成婚啦!我盼了好多年了。這也難怪,你這般靈秀美麗,他怎能不心動呢?」
璃兒羞怯的一笑,不曉得該說什麼。
那女子走上前,牽起她的纖手。「劉陵一定有向你提過我,只是啊!那孩子總是粗心大意,也不曉得帶你來給我瞧瞧,幸虧你閒逛到這裡來了,木然啊,我不知要到何時才能見到你呢!這樣說來,我們也算有緣嗆!」
璃兒聽得更是迷惑。孩子。她喚劉陵為孩子?
「對不起,請問你是……劉家的人嗎?」
「是啊!」麻花辮舞動著,繡裙也顯得飄逸動人。「我是劉蘋,你叫我小蘋就行了。」
「小蘋。」咱兒不自覺地重複,一面在心中回想著,這名字好耳熟啊!她一定曾聽劉陵提過,但是……怎麼老是想不起來?
「瞧你的記性,劉陵明明向你提過的啊!」劉蘋決定為她解答。「我是劉陵的姑婆啊!」
什麼?姑婆?劉陵的姑婆不是已經……
女鬼!璃兒瞪大眼睛,小臉嚇得雪白。「你是開玩笑的吧?是不是?」她充滿希望的問,語音中滿是恐懼。
「怎麼?你不信?」劉蘋挑眉,那模樣和劉陵極為相似。「好吧!露兩手給你瞧瞧。」她微笑著,提起繡裙的裙擺。
璃兒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著劉蘋緩緩飄起,在她眼前飄來蕩去。
不會的!璃兒猛力的搖頭。光天化日之下,怎麼會有飄來飄去的女鬼呢?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接受事實吧!」劉蘋笑著說,又調皮的飄浮到璃兒身邊。
璃兒一下子跳得老遠,絞盡腦汁地念出幾句不知從何處聽來的佛經:「南元阿彌陽佛,南無阿彌陽佛……」只求自己消失了,反正她也跑不過劉蘋啊!人家是用飛的地!
劉蘋輕笑著,音如銀鈴。「姑娘,別念了,沒有用的。」她飄至璃兒身旁,伸手從衣襟中抽出一條銀色十字架項鏈。「劉家信奉天主教啊!忘了嗎?」
一切都大過分了,完全超過璃兒能接受的範圍了。
「咚!」可憐的她昏倒在滿是相思葉的地上。
劉陵在石宅後方的蓮池旁靜靜坐著。六月的蓮花開得正是動人,清風徐徐吹來,整池嬌美的蓮花彷彿都在舞動。他探手入水,摘下一朵半開的芙蓉,輕柔的,撫著亭亭的動人花瓣。粉嫩的花兒卻驕傲地立在紅塵中,一如她,慧黠而自信。
明知不該吻她,偏偏又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為何他一向自傲的自制力一碰上她就失效?對她的渴望與日俱增,那種感覺像是一把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燒著,緩慢而堅定,把他的理智全都焚燒成灰。現在的他,就只能靠殘存的自制力,以及他一向視為無用的禮教觀念來約束自己。沒錯!臥室裡的小插曲讓他淺嘗了她的甜美,使他險些不顧一切的誘惑她,讓這純真的女子和自己纏綿……
然而,在與她擁吻時,一種陌生的情緒猛然在他心中湧現,令他冷靜的腦子完全亂了章法。劉陵無法去分析那份情感,那是一種超越肉體衝動的情緒,來得洶猛而狂野,在瞬間將他完全吞沒。彷彿那種情緒已在心靈某個隱密的地方蟄伏了許久,只等待一個接觸、一個眼神,或是一個激情炙人的吻……然後徹底爆發。
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劉陵狼狽地逃離臥室,活像個臨陣脫逃的懦夫。
性感堅毅的唇自嘲地一笑。一個小丫頭竟能讓情場老手的他嚇得跳下床,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吧!
老實說,劉陵漸漸看不清他對璃兒的感情了。很少有女人能引起他如此濃厚的興趣,但是話說回來,他又何時曾和女人真正交往過?他總是肯於付出自己。劉陵挑選身邊的女子為親密夥伴,肉體關係是他視為理所當然的,但是,只要他一發現自己開始在乎她們,他就會封閉心靈,讓自己遠離,用他的財富來安撫女人的眼淚,用一堆珠寶來治療女人們所謂的「分手之痛」。
因為出手極闊綽,女人開始有目的地接近他。那些在地附近周旋的美人們總以閃亮興奮的眼眸看著他,因為她們眼中所見的,是一張張蓋了章的空白支票!只要攀上劉陵,就等於是發了一筆橫財。在分手時,只消掉幾滴眼淚,就能得到劉陵那價值昂貴的「歉意」!
久而久之,因為身邊沒有人對他動真情,劉陵亦封閉了自己的心,以假情就假意,一切都是情慾上的短暫交易罷了。
直到遇見了周璃兒。
心靈是不是也能復活,在他已對真心真情死心那麼多年之後,她輕巧地溜進他的生命,固執地賴定不走,讓他逐漸習慣這個吵嘴的小冤家。不知不覺間,這小女子攻城略地的蠶食了他的自制力,當他驚覺時,已滲入了他的血液與靈魂。
陰錯陽差之下,璃兒成了他的妻子。他當真是無技可施才挑她做臨時新娘的嗎?還是他在潛意識中已對她有了感情?
劉陵擎著手中的芙蓉,對自己提出一個又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驀然,蓮池中一陣騷動,吸引了劉陵的注意力。
一陣清脆的聲音響起,劉陵知道那是民初女子用來裝飾的玉步搖所發出的聲響,他已有十多年不曾聽到這聲音了。他循聲望向蓮池。
蓮池中一枚青翠的圓葉被折下,盛了一捧清水後,圓葉緩緩地飄起,直到一雙白得接近透明的纖手捧住那圓葉。纖手的主人提著繡裙,甩著烏亮的麻花辮急急地往相思林的深處走去,圓葉中的清水困奔跑而灑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