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的是你們這些人,竟要把我嫁給這頭狼。爺爺,你為什麼就不肯承認你看人的眼光退步了,錯將珍珠當頑石,卻拿了個贗品回來當成寶貝。」她生氣的喊迫,發現當提到贗品時,周衍冉的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甚至迸射出殺意。
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但是綾蘿確定剛才絕對沒有看錯。
她追到窗口,隱約聽見外頭傳來紛亂嘈雜的聲音,她心中有些焦急,知道這把匕首擋不了多久。要是南宮揚不能及時趕到,等她被逼著舉行完儀式,她的一生就等於是被綁死了。
「奪下她手裡的匕首。」前代冥王狠著心下令。
周衍冉在同時伸手探向她的手腕,眼看就要奪去她唯一的武器。
口中的驚呼還凝結在喉間,耳畔那原先所聽到的嘈雜聲卻逐漸靠近,來不及分神回頭查看,一個高大的身影迫不及待的撞開木欞,將年代久遠的精緻木欞撞得粉碎。
南宮揚撞進點春堂的狀況不太順利,高大的身軀卡在木欞上,狼狽的掙動著,一隻狗死咬住他的褲管,愉快的猛搖頭,企圖咬下他一邊的褲管。他一邊咒罵,一邊猛然抖開那隻狗,然而背後更多的狗追兵趕來支持,他頭皮發麻的卡在窗欞上難以進退。
他從小就跟狗犯沖,這些狗兒一日一看見了他,就像是看見最有趣的玩具,可以拋下主人、拋下食物,鍥而不合的成群結隊前來欺負他。惡性循環下,造成他看見狗,直覺馬上拔腿逃走的窘況。他的拳腳可以應付人,卻無法對付狗兒。
「該死的,放開我的褲子。」他咒罵著,翻身一踢,將其餘的木欞踢毀,抖開正準備咬下他褲子的狗兒,輕巧的一翻身千,躍進了點春堂內。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似乎還不太能理解,究竟他是怎麼進來的。
「嗨,各位,又見面了。」南宮揚勾著唇,知道如今的形象更是讓長老們對他徹底失望。
他的衣衫殘破,鞋子被狗咬走了一隻,就連褲管都被咬得脫線撕裂,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傳聞中那個能夠呼風喚雨的南都各大族族長,反倒像是一個很狼狽的流浪漢。
綾蘿退後幾步,仍舊小心翼翼的看著周衍冉,提防他有任何舉動。靠在南宮揚的身邊,聞嗅那熟悉的氣息,她緊張的心情稍微得到平復,知道自己並不是孤單的,還有他能夠幫助她。
「幸虧你來得此我預期的快。」她說道,很顯然的鬆了一口氣,拿著匕首在虛張聲勢。
他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看一眼窗外興致勃勃的想要躍進室內、卻被僕人給擋駕的眾多狗兒。「臨時發生一點狀況,所以我決定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你身邊。」
綾蘿的臉兒微微一紅,轉過頭去看他,詫異的瞪大眼睛。「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看見他全身狼狽破瀾,像是剛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原先的意氣風發全沒了,再加上他慵懶的態度,眼前的他看起來像是個流浪漢。之前與他相處,所看到的全是衣冠楚楚的模樣,然而在最重要的今天,他卻又偏偏形象全失,不是不著片縷,就是衣衫破爛,無法給長老們一個好印象。
「這裡的狗兒太熱情了,他們很熱心的用利牙檢測我的裁縫的能力,看他是否有用心的縫好兩隻褲管。」他抖抖殘破的布料,挑起濃眉,一臉似笑非笑。「看來我是該換個裁縫了。」
「你怕狗?」她不敢相信。手握南都各族大權的男人,竟然會怕那些無害的狗兒?
他發出呻吟,用手覆蓋住額頭。「請小聲一點,這是我今生最大的秘密。」
綾蘿看看窗外,再看看南宮揚,抿著唇不知該不該笑。深怕這麼一笑,會毀了他的男性自尊,她還要跟他相處一輩子,可不希望在拜堂前就毀了他脆弱的自尊心。
「南宮先生,這是青幫內都的重要儀式,請您不要為難我們,馬上離開。」前代冥王板著臉,不悅的看著眼前這對男女。
如此固執的堅持,的確是讓他感到佩服。看見孫女兒那堅定的眼神,他逐漸明白綾蘿是言出必行,再也不是那個聰明卻有些莽撞的小女孩兒。在不知不覺間,她成長了,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女子,固執的堅持己見,以勇氣與青幫的長老們抗衡。老人心中油然感到欣慰。
只是,欣慰是一回事,事關青幫興衰,他不能冒險。
「拿下他們。」老人低沉的命令。
周衍冉穩穩的上前一步,目標是站在一旁,看似慵懶,實則蓄勢待發的南宮揚。綾蘿卻搶先擋在兩人之間,俏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手中的匕首方向一轉,鋒利的刀刃竟然抵住她柔嫩的頸項。
「你再上前一步,大概就可以等著娶我的牌位。」她笑得很甜,推著南宮揚退到香案之前。
「德」字輩長老看不過去,皺著眉頭上前勸阻。「少主,你要想清楚啊,何必放著一個人模人樣的好男兒不嫁,反而要嫁給一個被狗追得沒地方跑的孬種?」
綾蘿的視線瞄向站在一旁、身軀僵硬的南宮揚。她考慮了幾秒,用最小的聲音說道:「你還有什麼隱疾,趁現在一次告訴我吧!」她可不想耍傳染上什麼奇怪的痛。
「放心,就算有也是不會傳染的那種。」他冷冷一笑,對於弱點暴露於眾人面前有著不悅。
想他在特務界聲名遠播,多少歹徒聽見他的名號,全都逃之夭夭,不敢找南部各大族的麻煩。怕狗是他這輩子最難說出口的弱點,所有知悉這件事的人都被他軟硬兼施的強迫發下重誓,要求不得洩漏,怎麼料得到,遇上綾蘿之後,身邊的事情全都失了控。
雕花木門被推了開,東方滅明以及美麗的妻子緩步走進點春堂。
高大的男人拍拍身上的灰塵,露出危險的微笑。東方滅明已經被氣得即將超過臨界點,怎麼都不能夠原諒老人們竟然下令黑衣人擒住宮嬙柳。心裡已經決定,今天是鐵了心要幫南宮揚,一來是幫助好友迎娶美嬌娘,一來是報復這些老人一番。
「多謝各位的親切款待,那些黑衣人很「熱情」的照料過我與內人。原來這就是青幫的待客之道,真是令晚輩大開眼界了。」東方滅明語帶譏諷的說道。
老人們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青幫長久以來都是以禮相待江湖上的人士,一旦進了豫園就是上賓,不論如何都不能得罪怠慢,東方滅明這番諷刺,恰巧刺進了他們的罪惡感。
綾蘿搖搖頭,又退了幾步。「看來青幫是真的需要大力整頓了。」她緩慢的說道,視線與南宮揚交纏,在他眼眸裡尋找支持。
他懂得她所要表達的,極其慎重的、緩慢的點點頭。
她帶著堅決的微笑,咬緊了牙,轉身面對花燭香案,當著眾長老的面,以及古老的青幫香案,彷彿宣誓般,舉高了手中的匕首。宮燈的光投射在冰寒的匕首上,更顯出刀刃的鋒利。
在古老的香案見證下,在那些無形的青幫先烈魂魄的環伺下,她要貫徹自己的選擇,不顧眾長老的反對,嫁給這個她所選擇的男人。
鋒利的刀刃揮動而下,在綾蘿雪白的手腕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肌膚被劃開,微量的鮮血往外冒出,滴落在香案上的景德青花大瓷碗中,碗裡盛著香氣四溢的陳年高梁,血珠很快的暈開。
「綾蘿,你不可以專斷獨行。」前代冥王想上前,卻被東方滅明阻擋住。該死的年輕人,一點都不曉得要敬老尊賢。
「爺爺,你們輕率的決定我的未來,難道就不專斷獨行嗎?」她反問,受了傷的手握成拳。
南宮揚收斂起慵懶的態度,黑眸中流露出嚴肅的神態。他甚少有這種表情,彷彿世上一切沒有需要他用心的,但是對於綾蘿,他無法漫不經心。沉默的伸出手腕,他將她嬌小的身軀納進懷抱中,決定這一生要守護著她。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夠看透他內心的女人。
她抬起頭來,兩人的視線交纏著,同時許諾著今生。她雖然緊張,持匕首的手卻異常沉穩,薄如紙的刀刃劃過他的手腕,同樣劃出一道血痕,血珠也滴人青花大瓷碗裡。
「你是我所選擇的男人,我所選擇的丈夫。」她低喃著,將受傷的手腕輕放在他的血痕上。
傷口對著傷口,血液漫流著,纏綿的交融在一起。從此之後他們就屬於彼此,今生就只有對方這麼一個伴侶,再也不容許後悔或是背叛,相信對方,一如相信自己。
這是飲血為盟,在同性之間就是金蘭之交,而在男女之間則代表著最深切的牽絆。
長老們紛紛發出呻吟,知道一切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看著這對年輕男女在點春堂內舉行最重要的儀式,他們雖然滿心不贊成,卻也不得不承認被兩人之間的氣氛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