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秋被扛在半空中,半口大氣都不敢喘。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大概會死在這種蠻荒之地,像是那個船長所說的,被這些人當成祭品。素來膽大包天的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實在莽撞過頭了。
通常都是這樣的,沒有真正受到威脅,哪個人會真心悔改?她現在只是擔心,這次的冒險恐怕必須付出她的項上人頭做為代價。
「冷奇偉,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她喃喃的說著,被那些憤怒的男人轉得頭昏了。
就在一片混亂之中,一聲渾厚的男聲吼了一句話,突然間一切都變得寂靜,三個男人將她放了下來,她還有些昏頭轉向,先是甩甩頭,接著才向發出那聲吼叫的男人看去。
那個男人高大而健壯,皮膚跟當地人一樣黝黑,上半身穿著類似亞麻製成的襯衫,下身則穿著獸皮做的皮褲,結實有力的雙腿將皮褲繃得緊緊的,能讓女人們口乾舌燥。他的黑髮凌亂而過長,披散在肩膀上,看起來有點兇惡,而那雙眼睛裡閃爍著不耐與太多的滄桑。
她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他了,魂牽夢索了那麼久,她所記憶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那雙眼睛。老早就記住了他眼神裡的不耐煩與憤怒,她從小就能惹怒他,然後讓他有神的雙眼迸射出那樣的光芒,之後到處追著她,企圖給調皮的她一頓好打。
一掙脫男人們的鉗制,她就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他身邊,毫不客氣的往他懷抱裡撲去,力道之猛烈,讓他倒退了好幾步,兩人差點就跌在地上。
柳清秋活像只章魚,雙手雙腳都纏在他身上,彷彿要用這種過度激烈的擁抱來證明此刻身旁的他是真實的,並非她想像出來的幻影。她的臉撞上他強壯而赤裸的頸項,雖然感覺有些疼痛,但是那肌膚溫熱的觸感讓她喜不自禁。這並不是海市蜃樓,而是一場真實的相遇。
「真的是你,你真的窩在這個蠻荒小島上。」她喜悅的喃喃自語著,要做好幾次深呼吸之後才能抬起頭來,真正與他面對面。
他的五官變得更加深刻而嚴峻了,從前那種戲德的模樣已不復見,遺留在眼眸深處的,是一種接近絕望的無情。
「搞什麼鬼!」他措手不及,甩也甩不開身上這個「吸附物」,柔軟而芬芳的身軀緊貼在身上,絲毫不計代價的擁抱他,像是在迎接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或是情人。
冷奇偉皺起眉頭,困惑的看著懷抱裡這個激動的小女人,她清秀明朗的笑容裡帶著久別重逢的興奮,一雙大眼睛像是無月的深夜裡最明亮的星星,甚至還蕩漾著些許激動的淚光。這小女人的美貌裡帶著幾分熟悉,像是潛藏在他記憶深處裡許久許久的身影,在這一刻陡然變得清明。
「不可能的。」冷奇偉震驚的深吸一口氣,直瞪著懷裡的小女人。
「什麼不可能?」她清澈得有如秋水的眼眸眨了幾下,還帶著與生俱來的那種調皮模樣。
「小柳兒?」他懷疑的低語,那個許久不曾想起的名字從舌尖吐出,像是在回味一場過去的夢。
「當然是我,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有閒工夫能跑來這個蠻荒小島找你?」她巧笑倩兮,直到這一刻才放開對他的精製,手腳利落的跳下來。「想不想我啊?」她帶著笑意問。
冷奇偉仍舊皺著眉頭看她,無法接受竟會有熟人跑到這裡來找自己,更無法接受的是,記憶裡那個綁著小馬尾、到處爬樹搗蛋的小女孩,如今再度相見,竟然已經成為一個明麗清秀的小女人。
「柳清秋,你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他仍舊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放在她肩上的手連忙收回身側。
許多年前,在他還沒有離家遠行時,她還是個小女孩,他能夠追著她,因她的調皮搗蛋而懲罰她,壓制住她活蝦般彈跳的小小身子,僻哩啪啦的打她的小屁股。而現在,她已經成長為一個美貌的小女人了,這些身體上的接觸,是否也不再單純?
「我來找你的,先是四方探詢你的消息,冷二哥說是在這附近見過你,然後我托朋友幫忙找尋確切的地點,之後再靠著幫忙,一路找過來的。」她笑得十分開心,眼底眉梢都是濃濃的笑意,最後再給他一個用力的擁抱。「我終於找到你了。」
冷奇偉不贊同的看著她,隱約感覺太陽穴開始疼起來了。清秋就是有這個本事,從小就調皮得讓他頭疼,暌違數年之後,他仍舊反射性的,一看見她出現就想要呻吟出聲。
「你這樣就不怕家裡的人擔心?」他皺著眉頭,強迫自己對她怒目而現,畢竟她這種行徑實在太過冒險了。
要花費很大的自制力,冷奇偉才能壓抑下心中那般見到熟悉人兒的喜悅。離鄉這麼久,他心裡也有著對家鄉的思念,雖然隱藏得很好,就連自己都以為能夠淡忘那些過往的記憶,卻在見到清秋的那一刻才真正看清,他對過去並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遺忘得如此徹底。
柳清秋揮揮手,滿不在乎的聳肩。「家裡都跑得沒人了,誰還能顧得了誰?」她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像是要確定自己真的見到思念的人。
冷奇偉還想發問,身後那幾個原本扛著柳清秋在爭奪的男人有些不耐煩,一面對兩人吼叫,一面還激動的比手畫腳。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先是看看那些蹦來跳去的男人們,接著低頭看看正賴在他身邊的小女人。
「你惹了什麼禍?」他低聲問道。
「沒有啊!只是他們很熱情的送我大貝殼,送了一個又一個,後來大概嫌我戴起來不好看,所以大叫的想收回去吧廠地指指胸前純白色的半月形貝殼,輕鬆的把兩個貝殼拿下頸項,毫不留戀的遞給冷奇偉。「想拿回去用說的就可以了,就算我聽不懂他們的話,他們也不必那麼激動。」
冷奇偉聽見一聲痛苦的呻吟聲,他無法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發出來的。他盯著模樣輕鬆的柳清秋,感覺自己的手掌心刺癢著,很渴望給她一頓好打,視線來到她渾圓的臀部,他發現自己的呼吸有些不正常。
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太過天真,柳清秋絕對是老天扔給他的麻煩,本以為遠離了台灣之後,此生大概跟她再無瓜葛,怎麼料得到她竟然不遠千里的尋來。然而他心裡清楚,一個愛惹麻煩的女人對於男人的迫害,絕對會高於一個調皮的小女孩。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就這麼收了下來?」他聲音繃緊的問道,語氣裡帶著無法置信。
「不就是貝殼嗎?」她的聲音慢慢變小,開始感受到眼前的情況有些不對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小被他打怕了,一聽到他的語氣不對,柳清秋直覺的感到事態非比尋常,她縮縮身子,有些懼怕的看著他的大手。
冷奇偉該不會這麼不給她面子吧?幾年沒見面,就算她真的犯了什麼錯,也是為了找尋他而引起的啊!再說,她都長這麼大了,難不成他還敢打她嗎?
不過,一看到他那雙冒著怒火的眼睛,柳清秋心裡就忐忑不安到極點。
冷奇偉盯著她看了幾秒,終於開D說道:「那些貝殼叫『卡卡』,就是當地通用的貨幣,愈大的貝殼所代表的價值愈高,這些貝殼對他們而言不僅僅是裝飾品,也是財富的象徵。」
「喔。」她有些明白了,臉色刷地變得蒼白,尾直拖得長長的。
冷奇偉身旁站著一個皮膚黝黑、五官深刻的男人,身高與冷奇偉相仿,看起來魁梧英挺,模樣與當地人相仿,但氣質卻大相逕庭,似乎多了一絲沉穩內斂,那雙黑而深幽的眼睛裡有著感興趣的光芒。他露出一口白牙,對柳清秋笑著,看樣子有幾分幸災樂禍。
柳清秋暗罵自己神經過敏,這蠻荒野人又聽不懂中文,怎麼有辦法幸災樂禍?她只分神瞪了對方一眼,充分表達出自己的不悅,接著又把視線拉回冷奇偉身上。
「就只是『喔』一聲?答應了別人的求婚,沒有什麼感言要說嗎?而且還一次答應兩個人的求婚,你確定自己應付得來嗎產冷奇偉諷刺的問道,看著她的臉色變得蒼白,那張溫潤的唇此刻也有些顫抖。
雖然先前就猜出冷奇偉的意思,但是聽見他這麼明顯的指出來,柳清秋還是瑟縮了一下,像是被針刺著似的。「我又不知道他們送貝殼的意思就是要求婚。」她為自己辯解,拳頭捏得緊緊的。
她咬咬粉紅色的下唇,像是「卡卡」會燙手般,飛快的將貝殼塞進冷奇偉的手裡。
「不然你以為別人隨便拿東西給你是為了什麼?在這裡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收了東西就要付出代價。你既然入了境,就必須要問俗。」他順手將「卡卡」交給身旁那個高大黝黑,還一臉看好戲模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