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奇偉強迫自己鬆開她,粗魯的將她拋在木床上。他轉過身去,感覺太多情緒在體內迴盪,暴戾的衝動掌握了他,那些怒氣是為了掩飾自己埋得太深的痛苦。
「懦夫,想逃嗎?」她沒有珍惜老天給她的好運,執意要挑破他覆蓋在傷口上的保護層。
再次撕裂傷口是痛苦的事情,但是不強迫他正視那不曾痊癒的傷口,他就會一再的忽略下去,用自己所有的生命去哀悼那個女人的死亡。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十分殘忍,但是總不能讓他一再逃避啊!他的逃避將會毀掉她這些年的等待與思念。
「不要逼我。」他危險的低語,惡魔般的黑眸緊盯著她。那雙黝黑如午夜天空的眸子裡有著冰冷,以及很深的痛苦。
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內心裡那個痛苦而脆弱的角落,人們畏懼於他的冷酷與無情,都躲得遠遠的,他將自己的生命全部奉獻給研究工作,以及幾乎永無止盡的哀悼。
「我不逼你的話,你就會永遠把自己封在那又冰又冷的世界裡。你把自己弄得沒有感情也沒有反應,甚至也選擇遺忘那些過去,將我們這些親人與台灣的點滴都拋卻了。」她的聲音降得好低,手裡的石子散發著溫度,熨燙著她冰冷的身子,給她持續的勇氣。「你太殘忍了,連我都不願意關心,你難道就不能替我想想,我會多麼傷心?」
「那是我選擇的生活,與你無關。」他冷酷的說道,只是看著她。
「見鬼的才踉我無關。你的決定讓關心你的人痛苦,這樣不公平啊!你封閉了自己的心,然後將我們置於何地,將我置於何地?」她激烈的搖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固執的不讓淚水氾濫。「你連續好幾天對我不聞不問,把我當成隱形人,又在我落水之後莫名的指責我,說我只是個會闖禍的孩子。該死的,你又何必救我,讓我死了豈不一了百了?」
「不要胡說。」他重複著先前說過的話。
看見她掉淚,某種情緒在他胸中糾結醞釀了,像是一條沉默很久的心弦,被她的淚水撩撥牽動,不捨的感受悄然竄出他冷漠的心房,幾乎逼得他想要上前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情形轉變得太過荒謬,他還有些措手不及啊!女孩成了小女人,還貿然闖進他心中旁人不敢涉足的禁地,激烈而固執的奪取他所有的注意,甚至莽撞的想撕裂他的傷口。
但是,面對她的眼淚,還有某種珍貴而稀少的期待,他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感覺內心一陣痛楚與不捨。痛苦是為了死去的那個女郎,不捨則是為了眼前的她。
「你還只是當我胡說八道嗎?就像你一直把我當成孩子一樣,你從來不把我當一回事。」她的臉色蒼白,更顯得那雙眼睛清澈而深幽。
「你玩得過火了。」他低沉的說道。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的話,或許我會輕鬆許多。」她若有所指的說道,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感覺臉頰冰涼而潮濕,原本沾粘在肌膚上的鹽粒又融化了,讓她臉上的傷痕刺痛著。
「我懷抱著這個秘密成長,原本以為只是年幼時的幼稚傾慕,但當我看著你跟她在一起,我總是好痛苦、好嫉妒,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夠快些長大,就算不能讓你愛上我,總希望在你眼裡看見一些驚艷。」她狂亂的低語,雙手緊抓著皮革,跪坐在木床上,凌亂的黑髮襯托著那張精緻的臉蛋。
冷奇偉瞪視她許久,男性的薄唇始終嚴厲的抿著,像是他也在克制自己的某些反應,生怕說出什麼無法預測的話語。他的心數年來第一次混亂了,被這個小女人撥弄那一池春水,把平靜的。已湖攪動得水波翻翻。
連死水都會有微瀾,而他卻在五年前就替自己判了刑,執意以冷酷來哀悼那個在他懷裡死去的女子。
他粗暴的轉過身,猛然往外走去,撞翻了一旁的矮凳與木桌,上面的文件到處飛散,海風從門縫竄入,將文件吹得滿屋子飛揚旋轉。他高大的身子往門外走去,不願意繼續停留。
就在他握住門把的那一刻,一雙女性的手臂環上他的腰,修長如青蔥的十指牢牢的在他小腹上交握,固執的不肯鬆開,柔軟的身軀也緊貼著他的背,兩人的身軀依附著,體溫透過薄薄的襯衫,熨燙兩人的身子。
「不要逃避,除非你真的想讓我絕望。」她的聲音透過他寬厚的胸膛,震動了他的心。
那柔和的女性嗓音在他身體裡迴盪,長久以來乾涸的心靈注入了屬於陽光、屬於春天的溫柔。
「我沒有逃避什麼,只是不想再討論這個荒謬的問題。」他直覺的反駁,伸手想撥開柳清秋的擁抱。
過重的手勁弄疼了她,她忍著痛不願意放手。她心裡十分清楚,這是一個重要的轉換點,就這一次如此接近他的心與他的傷口,要是不現在將一切都告訴他,她注定要失去這十多年來的期待。
「你根本沒有跟我討論什麼,你只是不停的抗拒我。」她能夠感覺自己的手指幾乎要被折斷,他不顧一切的想要擺脫她,甚至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紅印子,可以預見,明天她手上絕對會有瘀傷。
「如果她還活著,那麼我只會遠遠的看著你,只要你幸福,或許我可以在其他的人身上找尋到我的愛情,但是五年前她死去了,她退讓了,那時我就知道,這輩子我不會放棄你。你的離去給我希望,我是愛著你而成長的,如今更不能不愛你、不能不爭取。」她深吸一口氣,說出那個禁忌的名字。「你必須承認,林靜營已經死了,你不能永遠為她哀悼,不能為了她封閉自己的心…啊!,,劇烈的疼痛讓柳清秋驚呼出聲,有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的手指被折斷了。她像是被火燙傷般,快速的收回自己的手,抬起頭來,筆直的看進他的眼睛裡。
那就像是看見了惡魔的眼睛,她在他眼裡看見了地獄之火。
「我警告過你,不准提她的名字!」他狂吼著,提起她的身軀激烈的搖晃,像是想要把她全身的骨頭都搖散。
傷口被無情的撕開了,霎時痛楚四處瀰漫,他無力抗拒,只能無奈的承受那幾乎使他盲目的心痛。或許在過了那麼多年之後,歉疚的情緒會更多於心痛。
「你總是要面對的。」被搖得昏頭轉向的她努力的說道,她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怎麼面對?他想起那些過去,一切再度回憶起來,仍舊難解情何以堪。
在當初付出了純淨的感情,原本以為這樣已經是一生了,他學生時期就與林靜營相戀,甚至在畢業後執意選擇冷門的研究科目作為此生的目標,她也溫柔的願意跟隨,不顧家人的反對,跟著他來到這個小島上。
真的,他原本以為這就是他的一生,如此平淡而充實,有著相愛的人在身邊,所以他認真的許諾了,認真的去愛了。老天卻對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在他以為自己擁有一切時,林靜萱得到荒島上不知名的疾病,很快的香消玉殞。
冷奇偉將林靜萱火化後的骨灰帶回台灣,沉默的接受所有人的責難,之後再度離開台灣。他整整墮落了一年,在菲律賓各個海港邊流連,每天徘徊在低俗的酒吧裡,企圖用烈酒醉死自己。
最後是瀚海找到了他,兩個男人大打了一架之後,瀚海勸回了他,讓他再度回到島上,繼續那些未完的研究。他想到一點:靜萱也曾經對這個研究付出心血,他沒有權力讓這個研究斷絕,她為了他而來到這個島上,因為他而死去,最起碼他還能為她完成一些事情。
但是,心卻封閉了,不願意再輕易開啟。日子一久,就連嘴角都忘了要牽動,他的心被冰封,連笑的方法都不復記憶。
「你什麼都不懂!不要來煩我,更不要拿那些話來戲弄我。該死的,小柳兒,我沒有心情對你手下留情,不要逼出我的怒氣,否則後果不是你所能承受的。」他警告著,拉起她的身子,直到兩人的視線能夠平行對視。
她無法克制的顫抖著,在他的眼睛裡看見激烈燃燒的火焰。如此激烈的情緒是比先前那冷冰冰的態度好得多,但是如同火焰燃燒需要燃料,他的怒火也在需索著犧牲品。而絲毫毋需懷疑的,引起那把火炬的人必須成為上貢的祭品。
玩火的人,早就注定了自焚的命運。引發了那把火炬,她是不是會被燙傷?是不是會被焚燒得體無完膚,之後被他輕率的拋開?
在冒險時,是無法得知後果的,以她勇於嘗試的性格,再危險的冒險,她也會毫不猶豫的迎接挑戰,更何況這個冒險關係著她這一生最久遠的期待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