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個消失的小個子就是佈雷德。
青蘿的手掌心捏了一把汗。佈雷德就在眼前,或許她有機會和他談談?她一定要弄明白約翰帶進墳墓裡的秘密是什麼,她一定要弄明白他的販賣人口紀錄落入何人手中。
「韓先生?」
低細的輕喚突然從她的後方響起,青蘿嚇了一跳。回頭一望,迎進與她等高的黑眼裡。
佈雷德。他的五官全覆在頭巾之下,與她一樣只露出眼睛。然而那雙眼燦燦發亮,實在不像手段狠辣、殺人不眨眼的兇徒。他的聲嗓似乎經過變音,聽起來尖尖細細的,有點刺耳。
「裡面有多少人?」韓偉格的注意力立刻移轉回手下身上。
佈雷德多看了她一眼,才仰頭回答主子的問題。
「裡面只有七個人,不過滿屋子都是串聯起來的炸藥,定時引爆器握在利德手中,看來他真的想和夫人同歸於盡。」他頓了一頓。「信道的另一端出入口位於沙龍廚房,我試過從暗處瞄準他,然而他一直站在客廳牆角,並且拉夫人擋在身前,我找不到有利的攻擊點。」
韓偉格面無表情。
「納亞!」齊磊無暇細想,直接向手下招招手。「你先送青蘿回去。」
「我不要。」青蘿立刻拒絕。「歐陽為了保護我才暴露她的身份,現在她有危難,我絕對不會自個兒去躲起來。」
佈雷德和韓偉格不禁深深看她一眼。
「這種時候別和我爭論!」齊磊咬牙切齒的從嘴角迸出話來。
「就是『這種時候』我才更應該留下來。」她轉頭對佈雷德說。「我們可以試試看分散他的注意力,你再潛回地道裡尋找合適的制壓點,外頭由我出面做心戰喊話;我試著說服他接受交換人質的提議,不管他最後是否接受,只要他離開藏身的牆角,你就有機會制伏他。」
「妳……」
她立刻阻止齊磊的抗駁。「你們這幾個男人高頭大馬,若由你們出面他一定不肯上當,可是我的身材嬌小。威脅性也比較低,他較容易對我放下戒心。」
「妳……」齊磊還有話要說。
「你過來!」青蘿索性拖著他的袍襟,牽到空曠的地方咬耳朵。
「妳曉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利德絕對會兩者通吃,將妳也一起綁進去!如果情勢陷入危急,韓偉格只想救回他老婆,根本不會在乎妳的死活。」齊磊又氣又急,巴不得真個保險箱將她牢牢鎖起來,誰也不給碰。
「可是你在乎啊!」青蘿柔柔的說。
他微微一怔,然後,耳朵紅了。
「就因為我在乎,更不准妳強出頭!」他老羞成怒的低咆。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臉紅的樣子很可愛?」她輕柔的笑出來。「好了,別為我擔心。我答應你一定會非常小心謹慎,即使兩人一起落入利德手中,好歹也有個照應啊!你就放心讓我去吧!」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明知道勸不動她,可是……該死!救他怎麼放得下心!她才剛脫困,身體還很虛弱!她應付得來任何突發狀況嗎?
他忽然將嬌弱的身體樓進懷中,緊緊的,緊緊的,幾乎揉和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這可惡又勇敢的女人。竟然忍心不顧他的擔憂。但,這獨一無二的性格,不屈不撓的意志,正是他愛上她的原因。不是嗎?
天殺的他為何要愛上一個正義感如此強烈的女人?她若能懦弱一點,無能一點,那該有多好。但若真的如此,她就和芸芸凡女一樣,也無法引得他動情了。
「盡量將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知道嗎?」他瘖啞的提醒。「為我!」
青蘿神情溫柔的點點頭。
兩人走回韓偉格身前,臉色陰沉難看的齊磊對他點點頭。韓偉格也回以一個頷首。
這份人情,記下了。
幾位負責傳達指令的手下圍過來,佈雷德迅速的指揮眾人。
「我需要十分鐘的時間潛回去就定位。這段期間妳盡量干擾他的注意力,最好將他誘到門口。」他回頭對韓偉格說:「只要聽見裡頭傳來槍聲,大家立刻發動攻擊,衝進去救人。」
大家都點點頭,分頭行事。
青蘿鬆開齊磊的手,走出車線,兩手舉高佇立在空地的中心點。
「利德,我叫董青蘿,之前和韓夫人一起落入你的手中,你應該記得我。」她朗聲讓話音飛入沙龍裡。
「站住!不准再走近一步。」狠絕的命令聲從內側射出來。
「我沒有攜帶武器,也不懂得如何用槍。」她朗聲說。「韓夫人的身體微恙,你何不和我們交換人質呢?你之前曾經為了我而來,雖然我並不明白原因為何,但只要擒住我對你有某種意義,那麼將人質換成我也沒有損失,不是嗎?」
四周陷入沉默,凝重的空氣幾乎令人停止呼吸。
時間一分鐘、兩分鐘的過去,冷汗從她額角一滴滴往下墜落。似乎直到永恆那樣久,裡側終於響起陰狠的響應。
「佈雷德呢?」
她心念電轉,忽然明白他並不知道佈雷德也在現場。
「他正在趕來的路上。」
利德立刻下第二道指令:「那妳也一起進來!」
齊磊預想得沒錯,他確實想一箭雙鵰。青蘿深呼吸了一下,回頭看向齊磊。
別為我擔心!她的眼神默默告訴他。現在佈雷德應該已接近制壓點了,她只要設法讓利德移動位置。
「你先放韓夫人出來。」
「妳再不進來,我就射穿她的腦袋!」
「慢著!」青蘿退而求其次。「你起碼放她走到門口,讓我們看看她安然無恙,我才肯進去。」
又是一陣讓人心悸的沉默。沙龍門悠悠敞開,歐陽出現在眾人眼前,一隻臂膀依然扣住她的脖頸。她的臉色更蒼白委頓,身上卻沒有任何外傷。
「好!我進去了。」老天,保佑我安然度過這一劫。她短暫的合上眼睛默禱。
亭亭的纖影轉眼吞滅在沙龍的門裡。
真神,請讓她安然無恙。齊磊捏緊了適才納亞遞過來的手槍,默默祝禱。
沉默重新籠罩大地!沙龍內安靜無聲……
砰!砰!兩聲石破天驚的槍響震裂了蒼穹。
他和韓偉格各自舉起槍,在第一時間內冷酷的瞄殺左右兩扇窗戶內的槍手。
幾乎所有的槍聲都在同一時間響起,武器砰然大作的怒吼聲是世間唯一的語言。
齊磊鬆開汽車手煞車,讓它往前滑行,身體安全的隱藏在防彈車門後,接近沙龍。
韓偉格隱在車子的另外一側。
裡面的情況不知如何,那兩聲檜響自然是佈雷德迸放的訊號,但,中槍的人是誰?
青蘿正處於槍戰的正中心,很可能被彼我兩方的流彈波及,他不敢再想下去。
所有人馬攻進了沙龍。陰暗的室內讓他們的眼睛花了幾秒鐘適應,隨即肢體肉搏戰在各個角落展開。
敵方只有七個人,根本不是對手。他四處搜望,眼底只看得見角落裡的青蘿。她扶著韓夫人躲在一張翻倒的桌子後,而且很該死的擋在韓夫人前面。她就不會為自己的安危想想嗎?
利德的右半身佈滿鮮血,正和佈雷德纏鬥。他縱身欲加入戰局,另一條人影比他更快速!韓偉格突然制住利德的手臂,在他回頭愕然探望的時候,一柄匕首狠快熱辣的刺入他的心口。
韓偉格手腕翻轉,回手一抽,一股激烈的血流順勢噴灑出來。
利德甚至來不及哼出聲。
「惡……」青蘿閉上眼睛,不忍目睹這種慘烈的畫面。她當初選擇獸醫而非外科醫生顯然是正確的。
一隻大手突然把她從桌子後撈起來。「妳有沒有受傷?」
「齊磊!我沒有……」她的話來不及說完,紅唇已經被灼烈的壓力緊緊堵上。
可憐的男人,她真的害他嚇死了……她好笑又輕憐的想,而後放縱自己投入他氣勢磅礡的情感中。
除了零星的幾聲呻吟,沙龍內陷入死寂。
「歐陽!」她忽然想起來,連忙從他懷中回頭。
眼前所見的一幕是她熟悉的。韓偉格緊緊將委頓的妻子摟進懷裡,似乎想揉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如同齊磊對待她的模樣。
他的臉孔深深埋進妻子的髮絲中,身體正在微微發抖。
顫抖。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敢將心頭積壓多時的擔憂表露出來。
歐陽是對的,她的丈夫深深眷愛著她。再強悍的男人也會在愛情跟前屈膝。
「妳下次若是再敢不聽話,擅自離開……」韓偉格啞著聲音責罵妻子。
歐陽立刻密密封住丈夫的唇,以委屈的吻向他訴說自己的愧疚。
「韓先生,謙虛的我雖然不該浮誇自己的重要性,不過,您還真的少不了我。」即使經過變音,佈雷德的聲音聽起來仍然是笑吟吟的。
韓偉格投給佈雷德氣惱與好笑交織的眼神。順過呼吸後,扶著妻子站起來,向青蘿伸出修長的大手。
「謝謝妳以自己的身體來擋護我的妻子。」他低沉的語調又回復為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