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柳夢蟬只覺頭皮發麻,握緊了已經汗濕的小手,越是緊張越是語無倫次。「然後是點嗎?還是崩?還是……」為什麼想不起來?為什麼腦袋一片空白?不是都背熟了,怎麼全記不起?眼眶驀地紅了。
「甭背了。」龐轍嚴冷道,他的聲音冷漠得不帶一絲情感。「光是口訣都記不住,還想提劍習武?」他注視著柳夢蟬,盯住那因為哭泣而水汪汪的眸子,他的目光銳利得使她寒毛直豎。「又哭?除了哭還有什麼是你拿手的?」
柳夢蟬身子一震,師父果然生氣了。眼眶一熱,同時看師父轉身拂袖離去。嗚……師父很失望嗎?等不及那堵偉岸的背影消失,她摀住臉忍不住哇哇放聲大哭起來。
哇勒!這一哭嚇得夏雷鋒抱住小銀。「他幹麼?眼淚噴成那樣?」
「你的手放哪?」小銀挑眉,酷酷地睨著夏雷鋒。
呵呵!夏雷鋒尷尬地將覆在小銀胸脯上的手放下。「呵呵……別這麼凶嘛……」說著,他回頭看柳夢蟬已經哭得唏哩嘩啦淹大水了,他過去繞著哇哇大哭的她打轉。「嘖嘖嘖,你真是的,明明背那麼久,怎麼臨上場就破功了?」
「嗚嗚……我真笨……」
「是很笨。」
「我真沒用。」
「是很沒用……」
「我真……」
「拜託──」夏雷鋒嗟了一聲很受不了的地道。「不過就是背錯了嘛,有必要這麼傷心嗎?」
柳夢蟬一邊哭一邊揉眼睛。「師父一定很失望。」她垮下肩膀,嚶嚶哭泣,看起來異常無助。
「你嘛幫幫忙!」夏雷鋒「嗟」的更大聲了。「你以為你是誰,師父那人冷酷得跟什麼一樣,他會為了這麼點芝麻綠豆小事傷心失望?你想太多了吧!」他攤攤手。「何況我看他根本就沒對你抱過希望,又何來失望?」夏雷鋒回頭問小銀。「小銀,我說的對不對?」
賀小銀彈彈指尖,漫不經心地回道:「我如果有這麼笨的徒弟,乾脆死一死好了,丟臉!」
柳夢蟬聽了,深吸一口氣。「哇……」小銀一句話,害得她哭得更淒厲了。
「你這丫頭,嘴真毒!」夏雷鋒趕在小銀說出更冷血的話之前將她帶走。
是秋末了嗎?林裡蟬兒震翅怒鳴。濃蔭底下,稀疏的樹影間,一身白衫,纖弱無骨的柳夢蟬哭得好不傷心。
她又是抹淚又是揉眼的。她哭了哭,低頭抽抽噎噎喃喃自語:「劈、剌、掛、撩、點、崩、擊、雲、抹、絞、截,我明明會的──」她抬頭,看見停在樹幹上震翅鳴叫的秋蟬,眼淚又湧了出來。夢蟬伸手輕輕摳了摳斑剝的老樹幹,沮喪極了,她踢了踢樹幹,哽咽著對自己生氣。「我明明會的,我會的,師父……」
「既然會,為什麼不好好說?」背後忽然冒出一個低沉聲音。
師父?夢蟬猛地轉身,巨大暗影瞬間籠罩住她纖瘦的身子。
龐轍嚴像座山似地聳在她面前,微風輕拂那一頭狂放黑髮,粗黑的刀字眉下,一對黝黑的眼珠正興味十足地打量她。
「師父?」夢蟬眨了眨眼,不爭氣的眼淚又淌了下來。師父聽見她方才背的了嗎?
日光中,他黝黑的瞳眸像兩潭寧靜湖水,黑得發亮,彷彿能洞悉一切。他以輕柔卻嘲弄的聲音問道:「又哭了,你是水做的嗎?」他黑眸裡的閃光讓她心跳加速。「夢寒,你默得很好啊。」他鼓勵地讚美一句。
第一次被人稱讚,瞬間她眼淚湧得更凶了。她瞅著可憐兮兮的一對眸子上望他。「師父……我剛剛……太緊張了……才會……」她眼睛眨了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師父真好,她感動地想著,伸手不住抹淚。第一次有人讚美她。這一剎那夢蟬覺得師父真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龐轍嚴一瞬也不瞬盯著「柳夢寒」,「他」瘦小蒼白,一副非常需要保護的模樣。他有點懊惱又有點愛憐地道:「真是,怎麼這麼愛哭?」他歎息。「我可不想收個愛哭的膽小鬼當徒兒。」
夢蟬吸吸鼻子。「是。」用力眨眨眼,忍住不停翻湧的淚。
「有什麼困難要自己克服。」
「好。」她抹抹淚,抬起臉來,看著師父。師父不凶的時候,那剛毅的面容真好看。日光中,她這一瞧,就瞧得出神了。她的師父高大威猛,下顎堅毅,鼻樑挺直,黑眉飛揚,英氣逼人。啊,他眸色柔亮,師父真是她見過最帥最棒的男人了,她不禁看得傻了。
龐轍嚴教訓道:「夢寒,你要勇敢點,別老畏畏縮縮的。」
「好。」她吸吸鼻子,頂認真地用力點頭。「我會勇敢,我會。」
「很好,現在跟師父去赤暮崖練輕功。」
輕功?登時夢蟬抽氣一聲,氣勢去掉大半,臉一白、腿一軟就往後退,呵呵呵……輕功啊……想到師父總是把她推落懸崖,那驚心動魄的訓練方式,夢蟬不住渾身打顫,寒意從脊椎骨一直爬到脖子上。「這個嘛……」
龐轍嚴斂容,他的聲音有股懾人氣勢。「不是才說要勇敢?」他眸色冷了。這傢伙誑他嗎?
每練輕功必吐,夢蟬忽地轉身抱住大樹,惶恐的直嚷嚷:「我……我早上吃了好多東西……我……我還撐著呢……」
這個笨蛋!龐轍嚴將她身子一拎,架著她硬是往赤暮崖拖。「走!」
「不要啦!嗚嗚……不要啦……」她鬼哭鬼叫起來。
密林間,只見龐轍嚴滑稽的硬是拖著哭天搶地的柳夢蟬,疾疾練功去。
蟬聲不斷,而她淒厲的哭聲衝破雲霄,驚起不少鳥鵲。
第二章
藍天,浮雲緩緩飄移,群山環繞,連峰插雲,美不勝收。
山谷間,峭壁邊,龐轍嚴渾厚的嗓音迴盪半空中。
「所以借力使力,運用反彈的腳勁,將身體放空……你有沒有在聽?」
「嗯。」
「然後把師父教的密法運氣凝神演練──你有沒有在聽?」
「嗯。」
「這樣,就可以身輕如燕。這是龐門輕功,超影式,你記清楚了。」龐轍嚴挾著柳夢寒飛掠山凹間,好一陣子過去,才收勢落地。
龐轍嚴緩緩收住內勁,從容負手在背。他筆直立於地上,合眼,下顎緊繃,左眼皮明顯地在抽抽。
他皺眉伸手按住太陽穴,低聲道:「你……可以下來了吧?」
只見柳夢蟬如八爪魚般,雙手雙腳攀著環在銅牆鐵臂的師父龐轍嚴健朗身軀上,手腳還很不合作地顫抖著,聲音也在顫抖。「已……已經……結束了嗎?」過程中她眼睛一直閉得死緊。
龐轍嚴深吸口氣,冷靜、冷靜──對這種本質低劣的徒兒要有耐心。
「是,已經回到地面,你下來。」
柳夢蟬怯怯地睜開眼,呼,眼前景色不再飛掠,太好了!她鬆手松腳,落地。可是身子還在隱隱顫抖,畢竟剛在幾千里高空飛掠,不昏倒就阿彌陀佛了。
「師父……」她抿了抿唇,臉色蒼白,表情純真又無辜。「我進步了ㄟ。」她靦腆地偏偏頭,討好地輕柔道。「這次我沒有吐喔。」繼暈倒和嘔吐後,這次,她只是雙腳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這代表她越來越勇敢了喔!
龐轍嚴睜開黑湛湛的眼,俯瞰抖個不停的「柳夢寒」。應該誇獎「他」嗎?他冷著臉,一點都不感到高興,照這種進度,待「他」學會輕功可能是幾年以後了。龐轍嚴冷冷地看柳夢蟬一眼,遂又煩躁地閉上眼睛,忽然有一種很虛弱的感覺。
「師父?」夢蟬無辜的嗓音輕喚。怎麼,他還是不滿意嗎?
龐轍嚴合眼,沉思起來──也就是說教會「他」輕功要三年,教會刀劍拳法奪得比賽冠軍,恐怕要耗上十幾年不止,也就是說十幾年這小子都要待在這裡,也就是說他清靜悠哉的日子遙遙無期,天啊!
驀然他猛地睜眸,犀利的目光教夢蟬打了個冷顫。
不行!他要快點擺脫這小子。「夢寒!」
「師……師父……」不妙,師父嚴厲的目光令她頭皮發麻直覺地後退好幾步。
「我們再飛一次,這次你不准閉上眼。」
「可是……」夢蟬勉強擠出僵硬的笑,小小聲地提醒師父。「可是不閉眼睛我會怕ㄟ!」
龐轍嚴忍不住提高音量咆道:「你見過哪位高人施展輕功是閉著眼的?」要撞牆嗎?
柳夢蟬瞅著師父,師父靠近一步她就後退一步,他再靠近一步她又後退一步。
「這樣很好玩嗎?」終於他生氣了,眼中閃著怒火,模樣非常駭人,口氣十分嚴厲。「你過來!」有時還真的想掐死這傢伙!
夢蟬眼珠子一溜。「啊!我忽然想起來,師父……你不是想教我記拳譜嗎?喔,還有,我劍法背得很好,我再背一次次次次啊──」大手伸來,猛地一抓就將她扯進壯闊胸膛,瞬間,龐轍嚴就往懸崖縱身一跳,立即,他的耳膜又開始被柳夢寒那雷霆霹靂的尖叫聲給凌遲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