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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凌淑芬

  德睿拋開所有紳士風度,直接向男人掠奪的天性屈服。

  他猛地伸手,勾住她的頸項,將她拖到眼前。

  瑤光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線驚異的光彩。

  下一瞬間,他封住她的唇。

  她的氣息有半刻的阻塞,他柔軟纏綿的舌尖把握機會,立時探入她檀口中。她直覺想合緊牙關,他卻早有準備,扣在她後頸的手稍微施加力道,她的齒際不得不鬆開,乘機讓他登堂入室。

  他的舌滑過她的齒舌,硬要糾纏她的反應,一股幽淡的體香沁入他鼻端。

  這登徒子總是一再闖入她的安全領域,半年前的那個夜晚就已如此,半年後的現在更是。她從不讓陌生人太接近,更遑論如此親密的舌纏著舌,相濡以沫。

  他曾以他身體的某部分,進犯她的身體,現在又大咧咧的強吻她!一股人潮席捲過她,其中夾雜著怒意、不悅,和一點點的不知所措。

  瑤光用力推頂他的胸膛,勉強在兩人之間隔出一絲空隙。

  「放開我。」她低低的,以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嗓音苛斥。

  德睿審視她微腫的唇,閃著怒意的粲然眼眸,不禁滿意的微笑。

  這抹邪笑讓他像只饜足的熊,又像一隻狩獵完畢的蒼鷹。邪異的掠奪感,完全洗掉平時華貴有禮的名家風範。

  這回,抓到她了。

  他也以只有她聽得見的話聲,滿足的回應——

  「你確定我們不認識?」

  第二章

  十月秋末,清晨七點的紐約在微風輕喚中,緩緩甦醒。遠遠的,哈德遜河波光瀲艷,頗有幾分「日華川上動,風光草際浮」的味道。

  儘管半夜讓不速之客折騰了好一會兒,瑤光仍然如往常每一天,黎明即起。

  簡單的漱洗完畢後,她套上白色襯衫,飄逸寬筒的米白色長褲,到廚房準備早膳。

  來到皰廚外,一縷深濃的咖啡香氣瀰漫在空氣中,她倏然定住腳步。

  晨光裡,方德睿端坐在餐桌前,低頭審視幾份文件,指間勾著一隻馬克杯。

  半夜的遭遇迅速流回她心海。是了,方德睿。從今天開始,她們的生活將增生他的存在。

  瑤光斂住心神,迅速做好心理準備。

  「早。」他發現了她,向她舉了舉馬克杯致意。

  彷彿他們兩人幾個小時前的纏鬥從來沒發生過,世界大同,天下太平,沒有任何異樣。

  「方先生,早安。」瑤光也傚法他,輕柔的打完招呼後,直接走向膳食料理區。

  「叫我德睿吧!我們將『同居』一段時間,還是叫名字比較方便一點。」德睿似笑非笑的看著地。

  「禮不可廢,方先生。」她回以一個充滿距離感的微笑,開始打蛋。

  「為什麼?你不也直呼可可的名字?」他的求學精神很強。

  「那麼,」她很快的回頭瞟他一眼,嘴角還是笑。「我以後也會稱呼她為『方小姐』。」

  「然後讓她怨我,因為我的緣故,害她的美麗管家和她生疏了?」他離開座位,端著馬克杯,倚在她身後不遠的牆上。

  他的行為有一個合法的學名,叫「雞蛋裡挑骨頭」。

  瑤光並不是一個口齒靈活的人,也就沒有必要硬想和他扯到贏。她還不確定他想做什麼,以及他的加入對整個局勢將帶來何種影響。她只知道,若「那些人」找到可可,可可將有危險,而她的職責在於排除各項阻礙,以可可的安危為最高指導原則;必要時,即使方德睿是可可的親二哥,也可以犧牲。

  在此之前,只要方德睿未亮出他的底牌,沉默便是她最好的防守。方德睿知道她的事越少,對她越安全。

  滋!蛋汁倒進熱鍋裡,她翻鏟兩三下,趁著雞蛋還新鮮嫩黃,迅速起鍋,回頭再準備做第二盤。

  「你和可可平常都喝拿鐵?」他懶洋洋的晃了晃馬克杯。

  「那是方小姐最喜愛的口味。」她避開關於自己的那部分。

  「難怪?拿鐵的奶香味太濃,專門給她這種小朋友喝的飲料!」

  「您可以把喜歡的牌子寫下來,改天我添購日用品時,順便幫您帶回來。」

  「我沒有慣喝的品牌,只要是不加糖、不加奶精的黑咖啡都可以。」他的聲音還是慵慵懶懶的。「你只要買你習慣喝的牌子就行了,我不挑剔。」

  「我不喝咖啡。」她低頭開始切培根。

  「連拿鐵也不喝?」他優閒的再啜一口。

  「所有咖啡都不喝。」

  「那你喝什麼?」

  「喝茶……」話題怎會轉到她身上來?瑤光回頭懊惱的看他一眼。

  方德睿還是那副無辜老百姓的笑容。

  「可可說,你每天幫她送午餐到工作室?」他再啜一口熱拿鐵。

  「嗯。」

  「可可的工作室在我辦公室的正下方,以後順便也幫我送一份好嗎?」

  「可能不太方便。」

  「為什麼?」他問。

  「我只會做中式料理,您大概會吃不慣。」她淡淡的說。

  「只要是可可吞得下肚的東西,我吃起來也保證不會出問題。」他挑了挑眉,喝掉最後一口咖啡。

  「既然如此……」瑤光歎了口氣。他的不屈不撓贏了。「好,我答應。」

  德睿將勝利的笑容藏在馬克杯後面。「只除了芹菜。我痛恨芹菜的味道。」

  看!條件開出來了。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得了一寸,便想再進一尺。她的笑容消失了。

  「也不吃紅色肉類。」他又補充。

  「請您把自己不吃的食物列張表。」她的笑容完全淡掉了。

  「別這樣嘛,我不吃肉是有原因的。」他立刻為自己辯解。「你去過牧牛場或牧羊場嗎?」

  「沒有。」

  「你應該去看看的。」他伸展一下長腿。「那裡的景況和某部電影很像,牧人們通常在清冷的半夜屠宰羊只,以趕上早晨的肉販集會。他們將羊拖入一間另外隔出來的小屋裡,一刀割斷它的喉脈,讓它死於窒息或失血。宰好的羊只先堆疊在一旁,等全部處理完畢後,再一舉開膛剖肚。於是,屋外柵欄裡,羊群不斷聽著同伴從小屋裡傳出淒厲的尖叫,越號越微弱,直到沒有聲音為止。它們的眼中充滿恐懼,雖然無法得知小屋內發生什麼事,但從同伴們未曾回來過的情形來判斷,約莫也明白,進去之後八成凶多吉少……你相信,羊與羊之間也能彼此溝通嗎?」

  瑤光凝視手中的長刀,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描述,想像那一地的腥血,想像羊群的哀號尖叫,想像小德睿心中的驚懼,想像有個小男孩在那一天認識了人類的殘酷……

  空曠的牧場,清晨的寒風中夾雜著血腥氣,羊只尖叫著,牧人大吼著——

  將這隻羊拖過來。

  將那隻羊帶過去!

  血與肉混糊成一團,黏膩得令人嚅心,一如她腦中那古老的記憶。

  那關於失陷宮闕的記憶,親人悲切的記憶,權力傾軋、骨肉相殘的記憶。

  救我!瑤光,救我?

  她呢?她在哪裡?

  ——她死了?主上,她死了?

  人群在哀號……

  死了!死了,死,死,死,死

  整座宮廷陷入火海……

  寒風在耳畔呼嘯,颯!颯!死!死!

  寒風在哭,古老的靈魂在哀叫,不願止息——

  不!別又來了!

  鏗鏘一聲,她手中的長刀落地。

  一陣尖銳的刺痛貫穿她的兩耳之間,猶如有人拿著燒熱的紅鐵刺進她的腦袋裡。

  「啊!」她痛楚的摀住耳朵。

  為什麼?為什麼是今天?她的老毛病明明已經兩年沒有發作。

  「瑤光!」德睿敏捷的搶上前,正好承接住她軟倒的嬌軀。

  她緊閉著眼,冷汗像春雨一般,大顆大顆的迸出額際。

  颯——颯——風在囂——

  停止!別再哭號了?

  「瑤光!振作一點,告訴我你哪裡不舒服?」他凝重的輕拍她臉頰。

  「我的頭……好疼。」她嬌容慘白,連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

  救我……瑤光……救我……

  方德睿打橫抱著她回到客廳,讓她平躺在沙發上,螓首枕著自己的腿。

  他提起那樁童年軼事,原本只是為了勾誘她的同情心,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望著她雙眼緊閉的蒼白模樣,一絲淡淡的罪惡感從他的心頭浮現。

  「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叫醫生?」他溫柔的替她拂開長髮。

  「這是老毛病了……我休息一下就好。」瑤光搖了搖頭,不勝清弱。

  德睿體貼的替她按摩頭顱兩側,一股暖暖的氣流從他指尖滲出,遁進她的太陽穴裡。

  一小段時間後,她的臉色雖然仍很蒼白,氣息卻漸漸平緩下來。

  他的指尖彷彿擁有自主的意識,離開她的顱側,細細撫上她閉鎖的眉睫,拂過她冒著冷汗的秀額、她挺直的鼻樑,毫無瑕疵的光滑肌膚……

  她雪白的容顏浮上淡淡血色,眼睫微微顫動著,清弱嬌憐的模樣,猶如一隻跌落巢外的雛鳥……

  一天之始是男性情慾最旺動的時刻,而她又如此該死的甜美誘人,毫無防備。除非他是死人,才能對眼前的美景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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