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練吧!」
「真的?」他的眼中出現不確定。
「真的!」她笑得極溫柔。「慢慢來,先把寫字的手感找回來。陳姊的先生正好就是教書法的,還小有盛名,改天我陪你去找他聊聊。」
他深深注視她良久。
「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永遠站在我這一邊。」他把她擁進懷裡,輕聲說。
「這可不容易,畢竟你這個人,有時候挺討人厭的。」她按住他的鼻尖。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指,故意放進嘴巴裡咬。
「喂!」
她驚呼,搶起旁邊的靠枕攻擊他,防衛自己,不到五分鐘就被他制在身體下動彈不得。
「不公平,你的力氣比較大,讓我起來!」她喘著氣,秀顏因為過度的笑鬧而泛紅。
「不讓。」他的牙齒閃閃發亮。
「乖,你讓我起來,我做消夜給你吃。」她開始進行誘哄策略。
他看著她醉人的紅顏,眼眸的顏色加深了。消夜啊?
「好。」他挺乾脆的,一骨碌跳起來,還仁慈地拉她一把。
恕儀不敢太挑戰自己的好運,一得到自由之後,立刻往廚房跑。
「喔!」
身後的人突施偷襲,一把將她扛在肩上,轉頭往他自己屬意的方向跑——主臥室。
吃消夜的時間到了。
* * *
「賤人!」
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一個熱辣辣的耳光已經轟在她的臉頰上。
恕儀猛然從沉睡中被拖回現實。
「婊子!」另一聲爆怒的嬌斥。
她的腦子根本搞糊成一片,只見第二記鐵沙掌迎面飛過來。
那人改打為抓,一把揪住她的頭髮拽到床尾來。她受到極度的驚嚇,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家劈頭劈腦就給她一陣亂打。
「你在做什麼?」伍長峰震怒地暴吼。
攻擊行動突然中止,不速之客被另一雙黝黑的手抱開。
「放開我!讓我教訓她!不要臉的女人,專門搶別人男朋友的賤人!」
「趙媺帷,你的嘴巴放乾淨一點!」
出其不意的驚駭讓恕儀的神情顯得呆滯。她僵坐在床上,腦中一片空白。
四周充斥著另外兩個人激烈的對罵聲,以及女性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就是有了別人才要求分手,對不對?」趙媺帷的攻擊目標轉為制住她的男人。
伍長峰不願意對女人使強,著實被她踢鬧得不可開交。
「媺帷……你瘋了嗎?」他努力想抓住那雙尖尖的爪子,偏偏奈何她不得。最後他火了,拐到她身後緊緊圈住她,讓她動彈不得。「我叫你住手,你聽到沒有?住、手!」
一聲大喝,紛亂的局面陡然安靜下來。
兩個糾纏成一氣的男女猛烈喘著氣,恕儀仍然呆呆坐在床上,一雙黑眸在蒼白的臉上顯得分外空寂。
「媺帷,你去書房等我,要談到隔壁談。」他連拖帶抱,硬把趙媺帷推出房門外。
「你想躲?伍長峰,你有種就像個男人……」
砰!房門隔絕另一串近乎瘋狂的漫罵。
「恕儀,你還好吧?」伍長峰邊挑起地上的長褲和襯衫,匆匆套上。
她茫然點點頭。其實這只是反射動作,她的神智彷彿仍飄在老遠的地方,回不來,連他的聲音都顯得非常遙遠。
晨曦的涼意侵襲著她,她下意識拉起被單,將發顫的身軀緊緊圍裹起來。
「你在這裡等我,我和她談完就回來。」
有一隻溫暖的手觸了下她被轟的臉頰,她痛得一縮,那隻手收了回去,跟著就是另一串怒火難消的低咒。
「那個女人簡直是瘋了!」
砰!另一陣摔門聲吞噬他的身影。偌大的房裡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
安靜下來了……
她茫茫然掃視四周,直到熟悉的擺設滲入她的腦袋裡,激出一絲絲反應。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對了,她昨天晚上累得睡著,忘記回家了。
回家……
糟糕!今天一早她還要送家人到機場。
她馬上跳下床,近乎機械式地開始穿衣服。底衣,外衣,長裙,梳頭,盥洗。
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的臉,臉頰上有一記深紅色的五指印。她抖著手,輕輕撫上那處紅痕。
剛才那個人是誰?趙媺帷嗎?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停!
大腦自動產生防衛機制,築起一道高高的牆,將所有處理下來的資料全部推到那堵牆後頭。
她暫時無法想,無法聽,也無法感受……
走,快點離開這裡!理智不斷在催促。她像個機器人一樣,飄出房門外。
經過書房時,暴怒的對話不斷飄出來。
「你不用狡辯,我早就猜到你一定另外有女人,才會突然跟我翻臉!」
「我們兩個人的事不關第三者,你別把旁人扯進來!」
她腦子裡竟然有一個角落還荒謬地想發笑——
哇,她從來不知道教養良好、舉止高雅的富家千金,發起蠻來也像潑婦一樣,又撕又打又咬的。
再者,就算伍長峰腳踏兩條船,該死的也是他,趙媺帷打她做什麼?
她僵硬地扯著嘴角,繼續走出屋外,踏入電梯,離開電梯,走出大樓,上了計程車,平平報出自家地址。
腦中只有一片空白。
「小姐,你還好吧?你怎麼哭得這麼傷心?」
哭,她在哭嗎?
李恕儀伸手一摸,頰上和手上印著同一泉淚漬。
她真的在哭,她好驚訝。
「人生海海,有什麼不順意的事,揮揮手就過去了,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她不知道是哪樣東西觸發了她,突然之間,她就失聲痛哭了。
她這些年來到底、到底、到底都在活些什麼?為何要牽扯進人家的戀愛故事裡?
失足,未婚懷孕,失去小孩,被人視之如瘟疫,現在再加上一項「狐狸精」,她究竟是來台灣做什麼的?
她把臉埋進手中,哭得無法自抑。
「小姐……不要哭了啦,你的地址到了耶!」計程車司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她不停的哭,絕望的哭,痛徹心肺的哭。
老天,她不要再待在這裡了!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 * *
「你大清早跑到我家做什麼?」伍長峰搶先發難。
「幸虧我跑來,不然我永遠不知道你背著我幹了什麼好事!」趟媺帷雲鬢已亂,精緻的臉龐因狂怒而赤紅。
他深呼吸一下,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耐。
「媺帷,你可以選擇信或不信,我不介意,但是我只說這一次。」他直直盯進她眼醫。「我和李恕儀很早以前就認識,但是我們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直到上回和你談完分手之後,我才與她發生進一步的牽扯。從正式與你交往的開始,我就不曾腳踏兩條船過,你聽清楚了嗎?」
他略過數年前的婚姻未提,因為那一段並非一個公平的開始。對他而言,他和恕儀真正「認識」對方,是從離婚之後開始。
「你當然這麼說!」趙媺帷反唇相稽。
「我跟你的分手是獨立事件,純粹因為我們個性不合。」他不理她的諷刺,繼續說下去。「感情是你情我願的事,任何一方都有先叫停的權利。」
「你也知道感情是你情我願的事,我這一方的意願呢?要分手的人是你,我不想分,也不想叫停!」她用力揮舞雙手,在書房裡來回飆動。
「我勉強不了你,同樣的,你也無法強迫我繼續去接受這段感情。」
「我們的感情哪裡出了問題?你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我們不適合?我們來自同樣的背景,受同樣的教育,交同樣的朋友,出入同樣的場合,我們哪裡不適合?」她陡然停在他面前,幾乎想歇斯底里的尖叫。
「這就是我們不適合的地方,我們兩個太像了。」他冷靜地指出。
「共通點正是讓一段感情成功的基礎!」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對彼此叫罵?」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無法回答。
「你沒有那麼愛我,你只是自尊心受損,無法接受我是那個先要求退出的人而已。」他無奈地望著她。「你知道我為什麼如此瞭解嗎?因為,如果你是那個先要求退出的人,我的憤怒會和你一模一樣。」
兩個性格強烈的人永遠想壓倒對方,比個高下出來,到最後,所有愛意在不斷的較量中,磨蝕殆盡。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我們只是太相像了。」他輕聲說。
「別再說了。」
趙媺帷轉過身去,肩膀開始微弱的顫動,但是她固執的不去拭淚,以免讓他知道她在哭。
即使在這樣的時刻,她都不願意讓他分享她的真實感情,寧願背過身去。
在趙媺帷的世界裡,沒有「弱態」這兩個字,在伍長峰的世界裡也沒有——起碼以前沒有。
他突然想起恕儀。
她每次受了委屈就紅著眼眶,只會「你你你你」的指著他發抖,再不然就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他再過分一些,她乾脆把他攆出門。
其實「攆出門」這一點就表示她吵輸了,黔驢技窮,乾脆眼不見為淨。
她從來不怕讓他知道她的輸,所以反而讓他每一次都乖乖爬回來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