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終於深呼吸一下,仰起頭時,表情已經恢復平靜。
「芊芊有沒有向你解釋這首歌的含意?」
「有啊!她說這是鄉村民謠,瓜農下田時唱的歌。」
他又開始揉後頸了,眸中閃亮的笑意幾乎出賣他。
「這不是民謠,瓜農不會唱這種歌——起碼不是在下田的時候唱。」
「不是?」她愣了一下。
「不是。」
「那,在什麼時候唱?」她蹙起秀致的眉心。
「重點也不在什麼時候唱的,而是歌的內容。」
「內容?」她開始變得非常謹慎。
「這首歌不是在說小花與葫蘆瓜。」他含蓄地點明。
跟花、瓜無關?那跟什麼有關?
慢著,他為何要用如此奇異的眼神瞠著她看,嘴角還在抽動……
不、會、吧?
「葫蘆?」她小心翼翼地求證。
他的眼睛在她嬌軀上下滑了一圈。
「小花和紅蕊?」
視線保守的停留在她胸口。
「花瓣和露水?」
視線繼續往腰腹向下移。
懂了!
「啊——」她猛然抱著空托盤擋在小腹前,面紅耳赤。
「哈哈哈哈——」忍不住了!他放聲長笑。
「可惡!臭芊芊!還騙我……什麼瓜農……可惡可惡!」她氣煞紅顏,羞憤交加。「欺負我中文不夠好,我去找她算帳!」
從他身畔經過時,被他鐵臂一勾,香軀立刻入懷。
笑聲和嗔惱同時終結,靜默陡然降臨了露台。
當然,是很「暖昧」的那種安靜。
「這個……」露台門口,一聲試探性的低喚打斷了兩人的熱吻。「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請慢用。」
衣絲碧猛然彈跳起來。
「芊芊,你別跑!」
「哇!刀下留人!」單芊晶抱頭鼠竄,兩個女生一前一後,跑往樓下去。
露台上的男人搖頭輕笑,逕自翻看起郵件。
女人的戰爭,男性止步!
「你好可惡,教我唱那種奇奇怪怪的歌,還不事先警告我,幸好我沒有出去唱給外人聽。」她堪堪在客廳沙發前揪住芊芊的衣袖。
「我就是篤定你沒機會唱給外人聽才教你的嘛!」芊芊眼看逃不掉了,立刻回頭求饒。「不過你也真是的,要唱也不先敲一下時間,這種光天化日之下,家裡又有客人,你唱給他聽,有什麼搞頭?」
「你……你……」她的臉龐已經紫漲成兩倍大了。
「幹嘛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別告訴我,你們兩個人還是純純愛戀。」芊芊瞪大水眸。
「你……你……」實在是技不如人,翻來覆去還是一個「你」字。
「哈!看你耳朵比嘴唇紅,我就知道,那是一定有的嘛!」
「芊芊!」終於進步了,換了一個詞兒。
「怎樣?你們倆現在應該都睡同一間房了吧?那你的房間以後借我,我才不會一到晚上就被那個冷血病美男趕回家。」她挨近來,頂頂衣絲碧的肩膀。
「沒有啦。」她困窘地低叫。「我們……我還是睡我自己房裡。」
「什麼?」芊芊錯愕。「他不會……呃,有問題嗎?」
她拾起一隻抱枕往芊芊胸口拍下去。
「才不是呢!他正常得很。」
想起那些同床共枕、魚水合歡的夜晚,她的芳頰更緋。
或許余克儉體質不甚健壯,但是……唔,他的問題鐵定不在「那個方面」?nbsp; ?br />
只不過,他們兩個都不是重欲的人。當興致來時,無論她正在忙什麼,他都會走到她身後,撥開發親吻她的後項,她便明瞭了他的暗示。當然她也可以採取主動啦!只是……這多羞人!在男歡女愛這面,她仍然習慣保守、被動的態勢。
歡好的夜裡,她會留宿在他房裡,或者,偶爾他會半夜摸進她的房間,然後兩人共枕到天明。
其他時候,他們依舊擁有各自的寢房,這樣相依又獨立的生活方式,沒有人想要去改變。
「那就好。」芊芊鬆了口氣,「照顧病人已經很辛苦了,如果他不能給你『應有的幸福』,那不是太可憐了嗎?對了,他到底打不打算娶你?總不能一直拖著我當擋箭牌吧?」
衣絲碧把抱枕放回沙發上,努力擺脫靦腆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沒問。結婚對我來說,不是很重要的事。」
「怎麼會不重要?」芊芊急急跑到她跟前蹲下。「小姐,你要搞清楚!你現在是沒名沒分跟著他,又沒有居留權,哪天他如果另結新歡,你不但被一腳踢開,還得回到菲律賓去,情況對你大大不利,你怎麼不放聰明一點?」
「芊芊,如果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強求一樁婚姻或金錢的補償,就會比較幸福嗎?」羞惱的神色盡去,她歎了口氣。
「昏倒!」芊芊拍了下腦袋。「好吧好吧!你去當聖人吧!我不留下來惹人厭了,剛才上去就是要告訴你一聲,我們該走了,晚上還要趕兩場電影,大家都在車上等我了。」
衣絲碧微微一笑。
「好,以後有空要常來喔!每次你和朋友一上門,屋子裡就熱鬧許多……」
一回過身,兩個女生同時頓住。
大宅子的廚娘站在大門口,靜靜看著她們,不知道已經出現多久了。
她們方纔的對話,她聽見了多少?
「大宅子熬了一鍋人參紅棗雞,老夫人要我端一份過來給孫少爺。」廚娘舉了舉手上的保溫壺,看起來神色如常。
應該沒事吧?她撩下心頭的惴惴。
「謝謝你,交給我就行了。」
聽壁腳的蛇!芊芊經過廚娘身邊時,不屑地勾起嘴角,揚長而去。
「大宅子今天晚上請客,我得趕回去幫忙了。」廚娘這回倒沒有再找借口,拖延不走。
望著她遠去的身影,衣絲碧心頭一陣翻攪。
算了,發生的事就發生了,且走且戰吧!
雞湯還熱著。她把湯品倒出來,盛了一小碗,端上二樓去。
「嗨。」
進到露台,他拿著一隻黃薄的牛皮信封,正自出神。
「芊芊走了?」聽見她的輕喚,他才恍然。
「對,他們還要看電影。老夫人請人送來雞湯,喝一點吧!」
余克儉由著她去張羅,仍陷入半沉思的狀態。
「衣絲碧,你明天幫我跑一趟銀行好嗎?」
「好啊,你需要我做什麼?」
他把信封放回桌上去,接過湯碗。
「明天你的戶頭會多出一千五百萬。待會兒我抄一個帳號給你,你幫我把一千萬轉進這個帳號裡。」
她的明眸眨了兩眨。
「那剩下來的五百萬呢?」
「先擱著。」他低下頭慢慢喝起參湯。
「好。」她全然無異議。
不會去問他想做什麼,不會去懷疑他為什麼要透過她的戶頭,不會去擔心是否涉及不法情事,不會多慮!她只是頷首承應下來,然後自在地喝起下午茶。
余克儉偏頭望著她,神色溫柔。
她察覺,偏眸回以一笑。
巴掌大的臉孔細緻剔透,幾乎像玻璃人兒一般。
忽然間,他體驗到幸福的感覺。
不是以為自己練就鐵石心腸了嗎?
「你又在看那本厚厚的書了。」她注意到桌上除了成堆的紙張與郵件外,仍然有那本詩詞選。
他的眼光隨她游移,微笑。
「只是拿來當紙鎮用。」他取過筆,抽出書中的小簽卡,在背後空白處寫了一小句話,遞給她。
「你決定要教我認中文字了?」她開心地問。
他播搖頭。「你用不著的。」
輕悅的笑靨消失無蹤,俏容登時垮下來。
「相信我,你用不著的。」他仍重複著,無比柔雅。
原本以為這句話是一種排拒的暗示,但是他反覆的口語中,彷彿藏著無盡深意,教她的心迷惑了。
纖指撫摩過書卡的背面——「中」、「人」、「也」,她只認得這三個較簡單的字。
「起碼教我這一句!」她軟軟央求。
「不行!」他故意別開頭,開始收抬桌面上的雜物。
「為什麼?」她不服氣。
「這是情書,要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多尷尬。」他用書背敲了她的腦袋一記。
情書?
她瞪大圓眸,目送他怡然踅回內室的背影。
這是情書?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他寫情書給她?
哇!太希奇了!她樂得暈陶陶的。
不管不管,她非把卡片後面的字句讀通不可,大不了拆開來,一天一個字,慢慢問芊晶。
一二三四……後面總共有十五個字,扣除掉幾個重複而她又認得的字,還剩下不到十個。不用十天,她就能知道他寫什麼樣的情書給她了。
呵,衣絲碧把書籤緊緊按在胸口,深呼吸一下。
啊!二月的冷空氣,其實也甜美得緊呢!
第八章
余克儉必須緊急出國一趟。
日本分公司發生了勞資糾紛,這種事原本不需要他御駕親征。可是這已經是日本大阪分部第三次發生勞資問題了,他最近的健康狀況又極良好,余克儉決定親自走一趟,找出問題的根源在哪裡。
事情來得突然,幾乎是消息傳回台灣的第二天,幾位高階主管就立刻動身,與他同行的還有副總裁葉恢宏。
當初他堅持把葉家人帶人余氏財團高層,老夫人當然非常有意見;然而,葉恢宏這兩、三年的表現有目共睹,老夫人才不得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