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是實話,」葉翡臉色嚴肅,「你是我妹妹,我必須將最糟的結果事先說給你聽。你想想看他能給你什麼承諾?他能跟你在一起一輩子嗎?萬一那個昏迷的女孩醒了,你們還不是要分開!」
「不!不會!我們絕不會再分開。〕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衣著整齊的唐衡自客房走出來,一夜末眠的他看起來仍器宇軒昂。他直走到葉翡面前,伸出手,很誠懇的說:「你好!你是葉翡吧!我是唐衡。」
葉翡極不情願的也伸出手。
「我在裡面全聽到了。很對不起,讓你擔心,」他扶著葉湄肩頭,「葉姊,我以人格向你擔保,我絕不會對不起小湄,也不會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事實上,只要小湄願意,我們隨時都可以結婚。」他堅定地說。
「你——」葉湄意外地看他,他輕輕點點頭。「那……那個女孩的事你預備如何處理?」葉翡冷靜地看著他。
「我會和小湄一起照顧她,」他深情地執起葉湄的手,「小湄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情來破壞我們。」
葉翡定定看了他們半響,才說:「我希望你真的能做到這些。還有,小湄,這麼大的事你最好先回台南向爸媽說一聲。」
* * *
下午,唐衡陪著葉湄回到台南。
葉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一向保守的父母能接受她和唐衡嗎?地不知道自己還能跟著唐衡多久?桐島奈江只是暫時昏迷,她不知道奈江醒來後還會發生什麼事?
雖然唐衡提議兩人隨時可以結婚,但葉湄拒絕了,她不願在奈江末醒來前就先結婚,她的心會忐忑不安。
她始終忘不了病床上奈江那張毫無血色、木然的瞼……還有,她從那麼高的懸崖上往下跳——
* * *
出乎意料的,原本以為會嚴厲反對的雙親,竟然在和唐衡長談之後,點頭首肯了。
「好好對我女兒,小子!我把她交給你了。〕葉父年過半百的臉上透著一股懾人的威嚴。
「老爺子!你——」坐在旁邊的葉母一臉愕然。
唐衡和葉湄則是驚喜交加的互望。
「放心吧!老伴,這個年輕人靠得住的,」葉父拍拍太太的手,「我葉順生當了大半輩子的訓導主任,不會看錯人的!」葉父十分欣賞這個年輕人的誠懇,對愛情的無懼無畏,最重要的是,他眼神中對女兒深厚的感情。
「爸!謝謝你!〕葉湄喜不自勝,抱著老爸就是一個又香又甜的響吻。
「少灌迷湯了!」葉父呵呵笑道,又正色說:「唐衡,好好待我女兒!別讓她受到委屈。」
「世伯、伯母請放心!我會的。」唐衡堅毅的回答,他的視線又膠著在葉湄臉上,眼眶中滿滿溢出的繾綣愛意足以將她融化,將她淹沒——
* * *
「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北上列車上,葉湄滿足地將頭輕靠在唐衡肩上,「能得到爸螞的祝福,是我最開心的一件事。」
唐衡攬著她,驕寵的說:「小寶貝,你不知道你老公的誠意多感人,世伯就是被我這種百折不撓、可歌可泣的誠意所感動的!」
「你少自大!我爸是看你可憐,才投同情票的。〕葉湄嗔道。
「同情票也好,什麼票都好!」唐衡心滿意足地擁著她,「當你爸說要將女兒交給我時,我的心都飛到天上去了!」
葉湄深深倚在他懷裡,甜蜜地品嚐這股源源不絕的愛情蜜汁。
* * *
車過新營、嘉義,斗六、斗南……快到台中了,她不經意的說:〔台中……好久沒來溪頭了吔!我記得以前每隔幾年我總會上溪頭一趟,那裡是我很喜歡的地方,噯!過一陣子,我們忙完所有的事,來溪頭玩好不好!我好想念那裡的竹子……」
她還沒說完,唐衡已經起身拿起架上的行李。
「咦,你幹嘛?還沒到台北啊?」
「走吧!」他牽起她的手,「我們在下一站下車。」
「下一站?台中吔,你要去哪?」
「去溪頭啊!」他眨眨眼,「何必等以後呢?現在就是最佳時機,還猶豫什麼!〕
* * *
薄暮時分,他們投宿在獨棟的度假小木屋。
一放下行李,葉湄立刻衝到窗口,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哇!好棒、好新鮮的空氣——我已經好久沒呼吸到這麼純淨的空氣了,在台北窩那麼久,我的肺一定變成黑色的了!」
唐衡微笑地走近,「小傻瓜,別那麼貪心的吸氣,走!我們趁天還沒黑時,到山裡面走走。」
他們攜手在林蔭道上漫步,大部分遊客都回旅館休息了,下午五點,溪頭回歸了原來寧靜的面貌,整個山谷籠罩在一片諍謐中,置身其間,只覺一股原始的脈搏跳動,宸撼人心。
層巒疊翠,觸目昕及皆是青翠的樹林,他們緩步微吟,恣意地呼吸清冷的空氣,「真是奢侈啊!〕葉湄歎道。
「這麼大一座山,竟只有我們兩人,好像私人御苑一般。」
他們在涼亭下停歇,暮靄沉沉,這片鍾靈毓秀的山林美景,也要暫時還給夜神了,眼前是大片大片的墨綠,偶有山間的小精靈一躍而過。
「松鼠吔!〕他倆相視而笑,卻不願多言以免驚擾山神的酣眠。
許久,唐衡才低聲開口:「很久以前,我就有個願望,將來一定要在山野間搭所小屋,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偶爾煮煮茶,溫溫酒,不問世事。」
「是不是像三毛說的,想要擁有一大片農場,蓋一棟漂亮的、白色的大房子,黃昏時讓姊姊去彈琴,她呢,穿著白色露背裝在樹下啜飲著鮮橙汁,晚風拂過,媽媽探出二樓的窗口大喊:〔妹妹!快進來,別著涼了……」葉湄笑道。
「哦!三毛也這麼說過嗎?那我這個就算抄襲了!」他握緊她冰冷的手,「冷嗎?」
「還好,我一到冬天就會手指冰冷。」她已穿上厚厚的外套了。
「回去吧,天也晚了。」唐衡將她順勢一帶,直接塞人自己的大衣中。
他們原本是打算先回房洗澡再吃飯的,沒想到一段山路走下來,兩人都飢腸轆轆,便先去吃晚飯。
「去哪吃呢?漠光樓的餐廳嗎?」葉湄問。
「來這裡還去吃餐廳?太可惜了!」唐衡眨眨眼,「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們來到山下的小吃店,各點了一份清香撲鼻的竹筒飯,並炒兩盤頗具野味的爽口小菜,真有山居的味道了。
用完誓,他們手牽手回小木屋,洗過澡後便在廊下靜聽松濤,葉湄倚在他溫暖的懷襄,探頭問他:「衡,你會不會有點後悔?為了來台灣陪我,放棄了日本那麼好的工作?〕
「絕對沒有!」他俯身吻她,「為了你,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她埋入他的臂彎中,心中有個聲音不斷在喊:這就是了!這就是一切了!
一輪皓月當空,溫柔的俯視世間癡情男女。
第九章
翌日,天才濛濛亮,葉湄卻已悄聲起床,她不願吵醒熟睡的唐衡,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
清晨的溪頭最是迷人!樹梢上猶有晶瑩露珠,雨水將林木洗得青蔥翠綠,鳥啼聲迴盪在空曠的山谷,行走其間,讓人愈發覺得心曠神怡。
她輕撫一株蒼健挺拔的杉木,它的心中又有多少故事?指尖刮在雪片般剝落的樹皮上,葉湄只覺它有一顆古老而看盡塵事的心靈,在亙古的人事變遷中,它又看到了多少?她幽幽想起德國之旅………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初入黑森林中的朝聖心情與感動——宛如走進心中編織已久的童話世界……以及後來的蘇格蘭之旅,若沒有那次旅行,也許她就不會邂逅唐衡……而有接下來的事,宿命般地,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她一步步推向既定的悲歡離合中,而這一切……竟是緣是孽?
有腳步聲,是唐衡來了,他迎著曙光向她走近,一身亮眼的白毛衣、牛仔褲。
〔這麼早就出來了!」他親暱地拉著她的手,「也不叫我陪你出來。」
「看你睡得正香嘛!我不忍心叫你。」她甜甜的說。
他張開手臂深呼吸,「噢,讓我每天吸一口這樣的空氣,一定可以多活二十年!」他看著路旁的指標,「來!我們做它第一個訪客,看神木去!」
他們拾級而上,走著蜿蜒曲折的山徑,偶一回首,他們已被圍繞在一大片樹海中,放眼望去,眼前儘是欣欣向榮的盎然綠意,葉湄感動的凝視良久——
唐衡圈住她的腰,柔聲說:「只要你喜歡,我每年都陪你上溪頭來。」
葉湄惆悵的想起下山後又將回歸現實,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誰又知道呢?
* * *
回台北後,葉湄和麥思堡的代表談了幾次,對方頗有聘請她的誠意,而她也對這項充滿挑戰性的工作蠻感興趣的,遂接下「儷人遊廊」的策畫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