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備而來的;要以最嬌柔的女人氣軟化卓晉生冷固的拒絕排斥。
棄卓晉生他去不久後,她就後悔了。卓晉生是個非常有個性魅力的男人,他身上散發的,不是那種俊美秀逸、公子哥兒的中性脂粉氣,而是個性化獨特的氣宇,只是,他固執要放棄繼承家產,成了窮光蛋,就算再有千萬般好,也無濟於事。男人一窮,就跟禿子矮子沒兩樣,完全失去魅力風采;為了她自己好,不得不放棄他另做打算。
然而,總是人算不如天算。離開卓晉生後,她才輾轉得知,卓晉生名下有一家珠寶公司,她知道他出身地方世家,想當然耳以為他的一切都從家族而來,剪斷家族的臍帶便一無所有,卻沒想到,事情還有那樣的變化。卓晉生並不是喜歡炫耀錢財的人,她從未聽他提過自己的事業,所以,得知那件事後,她著實懊惱不堪,立刻打定主意回頭找他,不惜放下一切的身份爭取他回心轉意。
「阿晉。」卓晉生是慷慨的,即使分手他還是讓她留著價值不菲的鑽戒。或許,還對她依有留戀。她上前又挽住他:「人家都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要再生氣了嘛!我保證,以後我絕不再隨便任性,也不再跟你開那種玩笑,不管你說甚麼,我一定都聽你的。你知道我是最愛你的……」
她將中途「變心」的事淡化為玩笑,作狀地舉手為誓。
卓晉生還是給她一臉平板,甚至不耐煩的表情。
這些話如果早兩三個月前對他說,他或許會就此沉迷下去;儘管愛情無精義,也甘心被縛在密網裡。他會以為,反正那就是愛情一種形貌的情調,一種親密的打情罵俏。但現在,動物性的本能之外,他被另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牽繫著,若有似無隱約地捆繞住他,而這捆繞的另一頭,晃晃地也捆繞住那沙昔非,將她分派進他的空間裡頭。
感覺是一種抽像與假想;他們在這假想之內扮演著相戀的角色。他對沙昔非的印象愈來愈深刻明顯,愈有種難以言喻,心田內外逐漸地在被她的影音污染,失去免疫地感染上對她的不能自禁。
那是一種病,而沙昔非便是散播的那細菌,閃爍在他心田的那一點一點,干擾他所有的情緒與思維。
「大哥,這到底怎麼回事?」卓英生忍不住疑惑,問道:「你跟這位鄭小姐真的有婚約?那跟阿非又是怎麼回事?」
他很自然地出口叫「阿非」,自然到不自覺;卓晉生敏銳地掃他一眼,目光犀利,表情微泛著一絲不情願。
「阿非?誰是阿非?她是誰?跟阿晉有甚麼關係?」鄭曼麗警覺地搶著追問。
話聲才落,像是專門為了回答她的疑問,就那麼恰巧,沙昔非雙手拎滿了好幾袋東西,氣喘休休地走進來。才進門,她也沒看清屋子裡那一堆黑壓壓的人影,忙著把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往地上一攤,大大吐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呼!重死我了!」
抬手抹汗,然後才覺得不對勁,意識到屋裡凝重低壓的氣氛和眾人古怪的神情,以及鄭曼麗那陌生虎視眈眈的眼光。
「怎麼了?」她看看眾人。一屋子古怪得她不禁也起狐疑。
「阿非。」卓老太這時表情竟反而變得平常,指指鄭曼麗說:「這位鄭小姐是來找晉生的,說是晉生的未婚妻。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問得突然又直接;問她一個措手不及。沙昔非沒防備,一時給問得愣住,她下意識地朝向卓晉生。
「阿晉,這個女人是誰?你跟她有甚麼關係?」鄭曼麗備感威脅,本能地阻擋沙昔非的侵近。
沙昔非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眼光輕輕那麼一掃,就備受形色強烈的刺激。這女人燙得一頭黑裡帶紅、紅中泛金的蓬蓬花拉頭,高聳豐滿的胸部外加肥翹的屁股,前凸又後翹,充滿了肉感;再加上翹鼻子、厚嘴唇,一個嘟嘴皺鼻都充滿西洋金髮尤物式撩人的性感風情,渾身上下,佈滿了令人陷入妄想衝動的陷阱。
「阿晉!」鄭曼麗又催問著卓晉生。
卓晉生直覺皺眉地想甩開她。瞥及沙昔非的神情,思路一轉,另外做了決定--就看看沙昔非對鄭曼麗、對一切有甚麼反應。他想看看,她對他,有甚麼反應,是的,是對他--他卓晉生這人,而不是他們假扮的那「虛假的真實」;他想看看,越過「假裝」這層被動的職業性情緒反應,沙昔非是否會對此產生「真正的」反應,表現她個人真實的反應情緒。
心念一轉,他便保持沉默,不作任何澄清。
沙昔非奇怪地又望望他。瞧鄭曼麗對他那嬌嗲親匿的模樣,她心裡很快有著明白,也有了主意。
多半,這個漂亮性感、愚蠢的大胸哺乳動物,就是臨結婚前丟下卓晉生跑了的那個「畢業生的新娘」
「我叫沙昔非,是晉生的未婚妻。」她裝模作樣地挺挺胸。原來,卓晉生喜歡的是這種光有身材沒有腦袋,看起來一副蠢相的大哺乳動物。
女人就是要騷才帶味;像馬身上的跳蚤,嚙咬得人心癢癢。就像這個鄭曼麗,渾身都是刺激人嗅覺感官的腥騷味。
「未婚妻?」鄭曼麗一驚。隨即撇撇嘴說:「怎麼可能!阿晉的未婚妻是我!喏!這是他送我的訂婚鑽戒--」又伸出左手招搖晃晃,懷疑地盯著沙昔非:「你是怎麼認識阿晉的?我怎麼都不知道!也沒聽阿晉提起過!」
「這是我跟晉生兩個人的事,與你無關。」
沙昔非輕描淡寫把話擋回去,一邊悄悄對卓晉生使眼色,要他開口說些話。卓晉生卻沉默得像木頭,沒有任何反應。
「大哥。」卓英生上前一步,他被這件事困惑得有些心急。「這突竟怎麼回事?你帶阿非回來,告訴大家她是你的未婚妻,現在卻又來個鄭小姐自稱她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又沒否認,把我們都搞糊塗了。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卓晉生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看看沙昔非,又望望鄭曼麗,態度模稜兩可,讓人感覺在猶豫甚麼。
「這件事,一時也說不清。」他故意保留,有說等於沒說。
沙昔非反應快,走到他身旁,柔柔地漾著笑,附和說:「是啊,這件事,不是一下子就解釋得清楚的。總之,我和晉生彼此相愛,決定攜手一生,共同開創我們的未來。是不是啊?晉生?」她悄悄扯著卓晉生的衣服,暗暗用手肘推推他。
「你胡說!阿晉愛的是我!」鄭曼麗一心要搶回她的男人。「我跟阿晉發生了一點誤會,你這個女人就趁虛而入。阿晉是我的,你休想用任何手段搶走他!」
聽起來倒真像兩個女人在為卓晉生爭風吃醋了。沙昔非嘔得簡直要翻眼,但這戲還是要演。
「鄭小姐,我不知道你跟晉生曾有過甚麼關係,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晉生愛我,我們彼此相愛;至於他過去的種種,早就過去了,現在他的心裡只有我。」她用平緩的請調慢慢說著,反而此歇斯底里般的激動不罷休,更顯得有力量。
卓晉生忍不住側頭看她,看到的還是一張「職業性」的表情;那情那意那展現的一顆心,都只是扮演的愛情。
「阿晉。」鄭曼麗用柔情的攻勢。「我知道,你心裡愛的其實是我,只是,你氣我當時失約,所以才轉而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可是我究竟才是你未婚妻啊!你向我求婚,要我答應你跟著你一起過著兩個人的生活。你知道我是最愛你的,不能沒有你,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嗎?讓我們重新開始!」
「曼麗……」卓晉生開始猶豫了。
沙昔非暗叫一聲不好。卓晉生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對鄭曼麗舊情難忘,心意在動搖。真若如此,這戲教她怎麼再演下去。
「大哥,鄭小姐說的都是真的嗎?你跟她--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打算怎麼辦?」卓英生簡直沉不住氣。這場面荒謬得跟戲劇一樣。
相對卓英生的沉不住氣。卓老太沉著得高深莫測。她沉靜地聽著、看著,話少得教人志忑,疑懼不安她心裡到底存了甚麼主意;看她神態,似乎以不變應萬變,管它來來往往,她還是原來的固執堅持。
而卓瑤,更是沉默到底了。眼前的兩個女人,沙昔非也好,鄭曼麗也好,不管誰是誰非,都是處在和她對峙的立場;她只能保持沉默。
「阿晉,你該不會忍心要我走吧?」鄭曼麗搶著露出可憐楚楚的柔美。「你真的不再愛我了嗎?我一直愛著你,心裡只有你……」
卓晉生的態度一直模稜兩可,對鄭曼麗的話,既不承認也沒否認,但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無疑是種曖昧的妥協,一種變相的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