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昔非一貫現實的嘴臉。她過一天混一天,牢牢活在現實裡,很實際地知道她該要的是甚麼。該她的,她絕對不會客氣;不該她的,只要有利可圖,她想盡辦法,也要把不該的變成該的,沒利可圖的,她撒手旁觀,站得遠遠的。這世上只有傻子、瘋子、呆子和白癡,才會蠢蠢地抱著親愛仁義道德的大腿。孔子曰孟子雲,甚麼天地君親友朋和世界大同,只不過是他們吃飽撐著之餘打屁股眼蹦出來的一聲臭屁。
前頭不遠過去就是卓家那幢大房子方圓外圍的勢力地帶了。她要東尼王把車子停在大門口前。
「到這裡就好。要是把車子開進去,被撞見了就麻煩。」
「天啊!這地方真大!」東尼王顯然被卓家的「大」震撼到,半張大嘴,喃喃自語著。
「你不必被它的氣勢嚇到,也就只是大而已。」
沙昔非跳下車,把後座的東西一袋一袋拎出來。
「我看我還是載你進去吧!到屋子環有很長一段路,你提了那麼多東西,走起來會很累。」東尼王很義氣地自告奮勇。好歹他們是搭檔,撈的錢都三七分賬。
「不必了,省得意外惹麻煩。」沙昔非很乾脆地拒絕,彎身操到車窗邊,一臉鄭重。說:「還是那句話,東尼,記住,絕對不准你把錢借給我老娘!」
「知道了,大小姐。」東尼王以為她有甚麼嚴重緊要的事要交代,卻不料是這回事。搖搖頭,踩動油門離去。
沙昔非這才轉身面對大門,重重吐出一口氣。
長長那條路,還得像萬里長長的那條城。
第六章
香氣,是女人附著於皮膚的體味,用來勾魂攝魄的。不同的香味,紀錄了女人不同的風情,而最終的目的,則在於麻痺男人的神經;女人香,是一種危險的神經毒氣,蠱惑著男人的感官。
卓晉生一進門,一陣濃郁的香氣便撲竄向他,跟著一聲充滿風情粉味、珠圓玉滑的蕩心呼喚,勾心地穿蕩進他的心房;香氣襲人,勾鼻又惑感官,聚攏成勾頸的擁抱,緊緊地將他纏繞。
「曼麗!你怎麼會在這裡?」香氣侵襲得冷不防。女人香在抱,卓晉生竟然皺著眉,除了意外突然,一點也沒有高興驚喜的感覺。
「我來找你的啊!」屋子裡,疑惑、納悶與不解的表情一張張地凝結著。那女人凝脂般乳滑的白嫩雙臂,仍然緊緊勾著卓晉生,絲毫不在乎那些目光。「我找了好久,問了好多人。才找到這裡。我沒有先通知你,就是要給你一個驚喜!」
「晉生,這位鄭小姐自稱是你的未婚妻。你給我好好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卓老太青著臉,神色嚴厲。從這個自稱是卓晉生未婚妻的女人找上門來開始,她就一直是這種難取悅的表情。
對卓老太的嚴色質問,卓晉生一時難言以對。
鄭曼麗不依地撒嬌,催促他說:「阿晉,你快說嘛!快告訴他們,我是你的未婚妻。不管我怎麼說,你奶奶就是不相信。」她雙手仍緊勾著卓晉生的脖子,半仰起頭,飽滿肥厚嬌艷的嘴唇微微嘟著,分外一種招迎,很讓人垂涎欲滴,忍不住想咬一口。
「你找我到底想做甚麼?」卓晉生扳開她的勾纏,冷淡地看著她。他的態度十分無動於衷,似乎並不歡迎。
「人家想你嘛!來看看你啊!」
「我們已經完了。你還不明白嗎?還來找我做甚麼?」
卓晉生依然一臉冷淡的表情,甚至摻了一些嫌惡。
鄭曼麗不放棄,黏黏軟軟地又勾搭上他頸子。
「別這樣嘛,阿晉。」她拉住他的手,半撒嬌半求和。「我知道那件事是我不對,惹得你生氣。人家知道錯了嘛!所以特地來向你道歉,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嗎?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面了,我好想你!難道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你現在再說這些有甚麼用?我剛剛說過,我跟你已經完了!」卓晉生甩開她的手,態度絲毫不軟化。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見異思遷」,他也不會找上沙昔非。他受夠了這些虛榮現實拜金的女人,受夠了這些美貌性感卻目光短淺、一頭豬腦袋的女人。
但話說回來,那個沙昔非比較起來,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連美貌性感都談不上,而且更沒高雅氣質。為甚麼他竟反而能容忍?同樣的現實崇物拜金,為甚麼他受夠了這些至少稱得上時髦優雅美麗又有風情的女人,卻能不在乎沙昔非的粗俗?
這實在是弔詭,又耐人尋味。沙昔非渾身是缺陷,充滿不諧調,又教人垢病地粗俗現實--她連愛情都可以拿來當貨品賣,談情說愛有斤兩價碼;偏偏為甚麼他卻可以容忍?
「阿晉,你別對我這樣嘛!人家好不容易才來看你!那件事,我承認我錯了嘛!我跟你道歉--對不起!你不要再生氣了。」
鄭曼麗用一種天真俏憨的表情無辜地瞅著卓晉生,全身的姿態都在撒嬌,鍥而不捨地糾纏;卓晉生被纏得越發顯得不耐煩,蹙著眉,一點都不為所動。
卓老太沉著臉,態度一直很凝重,似乎心有所數,沉著地不說話,但從她陰晴不分的表倩窺探不出甚麼,抿得薄成一條線的嘴唇也未曾洩露出甚麼。
卓英生和卓瑤對眼前的一切都感疑惑納悶,幾次相視,眼神多有詢問;兩人看看卓老太,又看看卓晉生和鄭曼麗。卓老太一直沒再開口,他們也不知她打算怎麼做。這個鄭曼麗出現得很突然,帶給他們的感受也很突然。
「大哥,你跟這位鄭小姐究竟是甚麼關係?」兩張齊望著卓晉生。照情形看來,卓晉生與鄭曼麗的交情和關係可能匪淺。鄭曼麗那個妖媚的勾纏,實在讓人無法忽視。
卓晉生鎖眉蹙額,表情很是不情願,淡淡掃了卓英生一眼,似乎嫌他多事。他跟這個女人早就沒瓜葛了,再提那過了時效的事,算甚麼!
「你就是英生吧?」鄭曼麗搶上前,親熱地挽住卓晉生,堆起笑險說:「我常聽阿晉提起你。我叫鄭曼麗,你叫我曼麗就可以。我跟阿晉訂了婚,可就是你未來的大嫂!」
「大嫂?」卓英先被弄糊塗了。這個叫鄭曼麗的女人一再自稱是大哥的未婚妻,態度又表現得那麼親匿;那麼,沙昔非呢?她又是甚麼?
他不禁朝卓晉生看去,滿臉的困惑。
卓瑤臉色微微變僵,掛著不該的不自在。鄭曼麗或沙昔非也好,不管誰說誰是卓晉生的未婚妻,對她來說,總有那麼些女人和卓晉生有了瓜葛,他的眼裡、心裡,再也不會像他們小時,一直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你們不相信?喏!看吧!這是阿晉送給我的訂婚戒指。」像是要證明她的話不假,鄭曼麗伸出左手晃了晃,漾出璨虹的鑽石光芒。
卓晉生卻很不客氣地甩脫她的手,板著臉說:「曼麗,你來這裡究竟想幹甚麼?我跟你早就完了,早已經毫不相干。」
早幾個月前,他對鄭曼麗這種漂亮豐滿性感的女人,的確還有幾分著迷。女人除了身材好,還要貌美有情調;鄭曼麗不乏風情,而且性感撩人,一一皆符合他的要求,他也就對她無可無不可,談情說愛起來。
養女人就跟養情婦一樣,索取她的溫柔甜語,然後餵飽她華服珠寶和鈔票。
他跟鄭曼麗的關係,就像其他男人跟其他女人的關係。以愛情為名目,表象兩相偎依,骨子裡卻其實不過是種「供需」的關係--一個索取溫柔甜蜜;一個以此交換饋贈戰利品。愛情放在顯微鏡下,就是這樣赤裸現實無遮掩的醜陋面態;但常常,它覆蓋以浪漫美麗的外衣。
這世界崇物拜金的女人實在太多了,以致於使得愛情的面目變得扭曲,古老愛情的存在,成了一種形上的心情,似乎遙不可及。
嚴格地說,他多少還是喜歡鄭曼麗的;她風情撩人,是個吸引人的女人。所以當他為了逃避卓老太的逼婚安排,考慮找個人訂婚搪塞時,他將在他周圍的女人過濾了一遍,然後選擇了鄭曼麗。
誰知,當他想乾脆結婚好斷了卓老太的追纏時,鄭曼麗探知他無意繼承家產而表明放棄,竟卻在公證的前一刻,失約拋下他,才促使他找上沙昔非。
對於鄭曼麗的「變心」,他倒是不覺得怎麼樣,她約莫是以為他放棄繼承便失去「身價」;他氣的是她亂了他的計劃。
因為,他對鄭曼麗這種漂亮性感的女人雖有幾分著迷,本能的被吸引,泰半還是緣於一種生物性與生慾望的關係。所謂喜歡。還是有精神的階級層次差別的。愛情對他,原該是可有可無,那麼一點一點的。
「當時你只是一時生氣才隨口說說的,對吧?其實你心裡並沒有那個意思。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的!」鄭曼麗撒嬌不依,伸出發散鑽石光芒的纖柔玉指,照顯卓晉生對她愛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