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琉璃子。」喬抬頭回聲招呼。轉頭說:「那我先走了。耶誕快樂。」
「耶誕快樂。」陳浪琴和海琳娜同時間開口,看著喬起身走開。琉璃子緊跟在他身旁。
海琳娜坐在喬坐過的位子,望著他們的背影說:「我看他們兩個一定有問題。」
陳浪琴沒答腔,反問:「你找我做什麼?」
「我想問你有什麼計劃,要不要到我家來——不過,看來你好像都計劃好了!」海琳娜興高采烈地,說到一半才注意到一旁的旅行袋。
「嗯,我有點事。不過,謝謝你。」
「你要去旅行嗎?跟誰?」海琳娜的眼神狐疑起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陳浪琴失笑起來。「我跟團去旅行,去南島。」
「叭叭!」一輛日本制的本田車經過,車子裡的人探出頭來,是卡文。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他問。
為什麼世上的事都這麼巧?還是他們的活動範圍根本太小?陳浪琴搖頭說:
「沒做什麼。在等待果陀。」
舞台劇裡的兩個呆子,一天又一天的等待果陀,而果陀永遠不會來。她等待的那個該來接她的人——Well,已經遲到了二十五分又三十三秒。
她還得等下去。因為她沒辦法呼叫。再說——劇中裡說的,「我們有的是時間來衰老」。
依她想,應該改成「有的是時間浪費」。她深深覺得,「等待」真真是一種最浪費!
「等待果陀?」卡文目光掃過她一旁的背包。「你在等傑?」
「我要去旅行。」陳浪琴答非所問。
「旅行?」卡文追問。「去哪裡?傑知道嗎?你沒告訴他?」
陳浪琴一概有聽沒答。忽然說:「啊,來了!」
一輛灰色小客車慢慢駛進來。她站起,拍拍屁股,抓起背包說:「我走了。拜,海琳娜。拜,卡文。耶誕快樂,新年愉快!」她跑向小客車,一邊朝他們揮揮手。
「浪琴……」海琳娜根本沒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等!浪琴!」卡文追喊著。
「拜拜!幫我跟吉米說聲耶誕快樂!」陳浪琴高喊了一聲,鑽進車子。
這種節日還是參加旅行好了。她找了一家華人旅行社,參加他們的「紐西蘭之旅」,並了一個從台灣來的團,十多天的行程,北島蜻蜓點水式地停羅托魯瓦和陶波湖,再南下威靈頓,然後再往南島的皇后鎮、但尼丁、基督城和庫克山。有領隊、導遊帶,講中文,台語也行,她每天只要吃飯睡覺拉屎就可以。說好了,對方到學校接送,她另外付接送交通費用。
這樣,她就不必待在宿舍嫌寂寞無聊,要出門又不知上哪兒好。
這樣最好了。
其它的事,等她回來再說吧。
☆ ☆ ☆
「上次,我看到了。」琉璃子緊跟著喬。他身材高,步伐大,不過,他大都會配合她的速度。
「什麼?」喬不懂她的意思。
「我是說,上次我看到了,就在這裡——」他們正走向停車場,琉璃子指停車場的意思。「你跟浪琴。我看到她搭了你的車。」
「哦!」喬這才明白她在說什麼。「我們剛巧碰到,我順路送她一程。」
「是嗎?」陳浪琴也是這麼說。琉璃子點點頭,又問:「耶誕假期你打算做什麼?喬!」
「耶誕節我會跟我的女朋友到澳洲,然後到加拿大過新年。」喬據實回答,就跟他告訴陳浪琴的一樣。
「女朋友?」琉璃子錯愣住,驀地停下來。「你說真的嗎?怎麼都沒聽你提過!」
「我有個交往兩年且住在一起的女朋友。」這是他個人的私事,他不認為有告訴每個人的必要。
「我以為……」
「琉璃子,」他打斷她。「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程度也非常好,能教到像你這樣的學生,我覺得很高興。你打算申請『奧大』對吧?好好加油!以你的程度來說,絕不是問題。」
在這學校,不管修語言課程或學位證書的都是已成年的學生,有自主的能力。他遇過許多對他表示好感的學生,但他沒打算跟學生談戀愛。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琉璃子有點語無倫次。她知道喬並不喜歡跟別人談他個人的事,但沒想到他一告訴她,就是這種簡直教她難以接受的事。
「我必須走了。好好跟同學朋友去玩吧!耶誕快樂!」喬開了車門,轉身對她笑了笑。
「我喜歡你!喬!」琉璃子咬咬唇。
喬維持原來的笑容,說:「謝謝。我覺得很榮幸。我也喜歡我每個學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對不起,琉璃子,我真的必須離開了——」
「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了——」琉璃子搶過話。「她知道嗎?你有告訴她嗎?」她望向遠遠的陳浪琴。
「知道。」喬回答得很簡單。說:「來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琉璃子搖頭。
高高的晴空延展過去的遠遠那頭,她看見陳浪琴坐在台階上,和在車子裡的卡文范倫笑著不知在說什麼。
☆ ☆ ☆
雖然每年耶誕都在晴空歷歷、艷陽高照的夏日,總是缺乏那種白雪皚皚,世界一片銀白的美麗氣氛,卡文還是照例買了一棵耶誕樹,裝飾節日的氣氛。
他在樹頂插了一顆銀色的星星,然後在樹身圍了一圈圈的小燈泡。葛洛妮在廚房準備晚餐,忙得好像很起勁。他並沒有要求她那麼做,但當她提議一起晚餐,他說想留在家裡時,她就過來了。
他正爬上活動梯,電話響了。葛洛妮從廚房出來,說:「我來接。」
隔一會,葛洛妮揚聲叫他:「卡文!是傑。」
他放下手邊的東西,走過去。葛洛妮把話筒交給他。
「謝謝。」他說。
「順便問問他要不要過來一起晚餐?」葛洛妮走到廚房回頭說。
他點頭,比個手勢表示聽到了。
「嗨,傑。」他轉過身,側背著葛洛妮。
「你什麼時候變得跟葛洛妮那麼好?」傑瑞米的語氣有些諷刺。他當然也是知道葛洛妮的,只是他們一向互不干涉,各人管各人自己的事。
「我也不知道。」卡文回答得很妙。
傑瑞米笑起來。「你可別裝糊塗。」
卡文笑而不答。說:「你自己一個人?要不要過來一起吃飯?」
「不了,我不想去掃興。我只想問你這兩天有沒有碰到她?」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卡文很明白指的是誰,沒有立刻回答,反問:「你沒去找她嗎?」
「剛打過電話,不過她好像不在。我最近有份工作,忙到今天才結束。」
「原來如此。她果然沒告訴你。」
傑瑞米的聲音立刻悶起來。「沒告訴我什麼?」
「她去旅行了,跟了一個旅行團去南島。我也是今天下課湊巧碰到她才知道。我本來還以為她在等你——」
傑瑞米像挨了一記悶棍,語氣變得十分僵硬。「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清楚。大概是新年假期過後吧。」卡文說:「傑,你這些天都沒跟她聯絡是不是?」
「我在工作!」傑瑞米開始顯得煩躁。「我以為——我想——」他以為他不說她也明白;他以為她多少瞭解他心裡怎麼想。
「我知道你很忙,可是——」商業攝影師的工作時間本來就不固定,一旦接了工作,也都必須在時限內完成,如果遇到挑剔的僱主,對拍攝的成果不滿意,更是費事又費時。卡文也明白這點,只是——「浪琴她沒理由什麼都不做,枯坐著等你,傑。」
「我明白。但她可以來找我啊!她為什麼都不來找我?如果她有那個意思的話……我實在不懂——」
「你跟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傑瑞米像被問住,窒滯了一下,才說:「我不知道。文化的差異,習慣和語言的不同;她從異國來,這裡對她來說又是異地,她隨時會離開——」
「這不是問題,傑。」
「我跟珍露就不會有這種問題!」傑瑞米根本沒在聽。
「你是怎麼了?」卡文提高聲調。「你不要我干涉你的事,但我看你根本都沒想清楚!」
「大概吧。」傑瑞米停了一下,語氣低沉下去,冷靜下來。「對不起,打擾你了。耶誕快樂。」
「傑——」卡文忙喊一聲,但傑瑞米已經掛斷電話。
「傑要過來嗎?」葛洛妮走出來。「麻煩你,卡文,幫我把餐盤擺好,還有刀叉,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他不來。」卡文把東西接過去,仔細地擺放妥當。
一切就緒,葛洛妮又從廚櫃拿出一瓶酒,還在桌上擺了一瓶鮮花,點上蠟燭。
「這是幹什麼?」卡文笑問。
「燭光晚餐。」葛洛妮眨眼一笑,倒了兩杯酒。
她深諳營造氣氛的道理,也懂得「柔」的牽制力;男女之間,適時的收斂一下「個人主義」還是比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