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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林如是

  「別叫了,小築,不會有人來的!」荒草漫天,凝結了無盡荒涼哀怨的寒氣。

  即使嚴奇沒有下令不准任何人接近和探視,被囚在這種地方,也不會有任何人理睬,而任我們自生自滅。

  「對不起,連累了你。」我沒料到他們會將小築也囚禁在長門宮。更達自也難逃厄運。

  「快別這麼說,公主,我本來就是服侍您的……」

  「沒什麼服不服侍的了!」我說:「在這裡,我們的身份地位平等,你不必委屈自己。」

  「不!公主——」

  「叫我楊舞。」

  「公主——」她顯然不習慣。

  算了!我不再堅持。更達拉拉我的衣袖,傾頭問道:「姊姊,以後我們都要住在這裡了,是不是?」

  「暫時。」我蹲下去。「你不必擔心,更達,我答應了老奶奶,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耐心等著,我們一定能夠離開這裡!」

  老奶奶的死,我並沒有隱瞞更達,他哭了幾天,但勇敢地接受事實。

  接下來的日子,我沒讓自己有多餘的時間哀愁。我和小築及更達三人合力把宮中的雜草拔除,又將裡外大致清掃一遍,足足忙了半個月,整個人瘦了一圈,卻是精神奕奕。

  每天早晨起床以後,我就跑步運動,反正荒宮寬闊,要跑要跳也沒人理會。然後就開始一天的忙碌,整地種菜,挑水清掃洗衣,午後閒聊小憩,暮看夕陽,夜騎危牆觀星象。日子忙碌有趣,沒有太多的時間哀怨。

  嚴奇不許我出長門宮一步,王宮內有什麼動靜,全由小築前去領糧時聽宮女談論時探知。

  這一天地出去回來後,臉色很怪異,我覺得很奇怪,追問她是否發生什麼事,她支支吾吾,在我一再追問下,才說出來。

  嚴奇自從將我囚進長門宮後,完全不視政事,日日飲酒作樂,夜宴無度,過著窮極奢靡的生活;且荒誕放縱,與姬呷飲取樂,浸潤在銷魂蝕骨的聲色裡。

  他把朝臣上奏的文牘和奏章丟在一旁,十天半個月也不去理會,而且性情變得暴躁易怒,若有誰敢勸,動輒得咎,輕則丟官,重責系獄。

  他這種行為,太后自然看不慣,卻又無法勸阻得了。怨氣沖天,責來怪去,又算到銀舞妖女的頭上。

  「妖女不除,便不得安寧」,有朝臣如此進言太后。小築也是因為這句話而感到憂心忡忡。

  「公主,此後您要多當心!上王將您囚在這長門宮,不聞不問,太后若趁機加害,可就沒人能保護您了!」她擔心不已。

  小築沒有危言聳聽,這當口我的確生死難料。我沉吟一會,握住她的手說:「小築,我拜託你一件事——如果我有什麼萬一的話,更達就拜託你了!好好照顧他,平安將他交給宗將王爺!」

  「公主,您別這麼說,上王一定會回心轉意接您回宮的!」小築想安慰我,說著卻啜泣起來。

  「你別擔心,我只是說『如果』。」

  我想太后還忌諱著宗將藩,留著我在,起碼宗將藩尚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這一切很難說,畢竟江山早已易主,天下是嚴奇的了,擁有優勢的地位。

  「別想這麼多了,擔心還未發生的事,也沒任何意義。」我微笑說,轉個話題:「這些東西我來處理,快去叫更達過來吃飯。」

  晚餐是我們一天最閒適的時光。三個人邊吃邊聊,東南西北,無所不談,常有歡笑。

  吃過飯後,收拾好一切,更達拿了一粒球出來玩。球是某個宮女偶然經過見他可愛又可憐,丟牆過來給他的。

  我沒興趣,小築和更達卻玩得很愉快,一直上前拉我加入。我搖頭,小築頑皮將球丟向我,球卻飛過牆滾到另一頭去。

  「我去撿球!」我招呼一聲,跑到牆後。

  四下很暗。我低頭找了一會,心想球也許滾到更外頭去了,穿過沒有門扉和門檻的空門跑到前頭。

  球果然落在空蕩的草地上,我跑過去撿起來,高興地自言自語說:「果然在這裡——」

  不經意抬頭,一旁站著一個人,像雕像一樣冷淡沉默。

  「嚴奇!」

  我不禁皺眉,他來幹什麼?

  「在這種地方,你竟然還能過得這麼好、這麼盡興,絲毫沒有痛苦和哀怨!我將你丟在這裡,不聞不問,就是要你恨我!你不愛我也沒關係,恨我也無所謂,只要你心裡有我,就夠了!可是你竟然過得這麼快樂——你果然從未將我放在心上,完全不在乎我是吧!」

  「放開我!」

  「不!你說過,你恨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他無視我的抵抗,自縛在自己的情結。「銀舞,為什麼?你為什要這麼對我?」

  「放開我!我不想看到你!」

  「你真的那麼愛宗將王爺?」

  「這是我的事!放開我!」我的聲音很冷,冷到可以結成冰柱刺穿人的心。

  他顯然受傷了,滴著血,棒著心口匆匆離開。

  我絲毫不憐憫,不再被他所欺騙。

  「公主!」

  「姊姊!」

  小築和更達一前一後跑過來。

  「公主,您怎麼撿個球撿這麼久!」小築埋怨道。

  我把球遞給她,沒說什麼。

  四下更暗。我拍拍更達說:「時候不早了,該進去安歇。小築,帶更達進去。」

  「那您呢?公主!」

  「我想再待一會兒,隨後就會去歇息。」

  暗處易生風刮涼,我待了一會,正想離開,背後突然傳來窸窣的聲響。

  「誰?」我霍然轉頭。

  「是我,賀堂,銀舞公主。」牆後走出來一個挺直的人影。

  他慢慢走近,刀削般稜角分明的臉,缺乏表情的面容,依然如冰般的冷漠,只是多了一絲風霜。

  「賀堂!」我驚訝道:「你怎麼會來此處?你忘了嚴奇的禁令?」

  「賀堂不敢!只是有事想請求公主。」

  「我能幫你什麼忙?」

  我實在懷疑,以我現在的處境,如何侈言幫忙位居高堂、官拜衛兵將的賀堂!

  「公主,」他說:「賀堂請求您,只有您才能救上王——」

  「我何德何能?賀大人抬愛了!」明白是這件事,我的語氣不禁就冰冷起來。

  「公主,您應該聽說上王的事了吧!」他毫不氣餒,說道:「上王因為公主,自暴自棄,非但不事朝政,甚且荒誕無行。若再如此放縱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我冷著臉不答話,往裡頭走去。

  「公主——」賀堂急切叫住我,又道:「請您務必救救上王!上王如此自暴自棄,對『上清』非福,您忍心見『上清』百姓受害?」

  這句話觸動了我。但我也想起老奶奶和宗武慘死的慘狀,回頭悲憤說:「我絕不會再被他所騙!他為了鞏固自己的王位,不但想殺宗將王爺,更因此害死了宗武和更達老奶奶,我絕不會原諒他!」

  「不!公主,您誤會了,上王絕不是這種人!」賀堂辯駁道:「一定有什麼地方誤會了,上王並不重名位,沒有理由殺害宗武和更達老奶奶。」

  「宗武臨死前,囑咐我小心『上……』,不是指『上王』是什麼!」

  「宗武臨死前究竟是怎麼說的?」

  「他要我小心『上』、『長公』和『麗』——」我說:「他是被兩個蒙面人所殺害,老奶奶也是——」

  賀堂思量許久,而後分析說:「宗武臨死前說的這番話,語意並不完整。他警告公主小心防範,有可能下面的話指的是求援與提防的對象,也有可能意義各不相同,他沒有時間和力氣說明白,而擇緊要的字眼說出來。」

  他稍頓一下,繼續說:「關於宗武和老奶奶的死,銀香公主顯然沒有據實以告,並且歪曲事實。公主您卻一句話也不肯多作解釋,造成上主和您之間的誤會——據屬下猜想,所有的謬誤皆因誤會而起。公主,您實在有必要與上王好好細談一番。」

  「這……」我半信半疑。真的是誤會嗎?

  「公主,上王對您一片癡心,您——」

  「別再說了!」我不相信是誤會!

  表面上是太后、春香以及嚴玉堂在操縱一切,實則嚴奇在主導一切,為了鞏固他的王位而不擇手段!

  我絕對不原諒他!

  第十五章

  王宮內突然四處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

  長公主下令,通令全國各地方知事選送秀麗未婚的女子進宮,要為上王徵選嬪妃。因為上王心還被銀舞妖女所迷惑,至今仍無子嗣,希望如此一來能讓上王忘記銀舞妖女。

  選秀是一件大事,馬虎不得。待選的少女,除了端莊秀麗,身家清白也是重要的考慮。

  如此忙了近月有餘,終於選出了一堆品貌端秀的佳麗充斥在後宮。然而主角的上王卻日日將自己關在上書房,批閱奏章,大牘。初聽得嚴奇選妃的消息,小築小心翼翼地瞞著我,不敢讓我知道,怕我心疧暗傷。而後得知嚴奇對選妃一事根本意興闌珊,歡喜地告訴我說:「公主,我猜上王心裡還是念著您,所以才會對選妃的事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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