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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林如是

  他將穿著珠練的銀鎖遞到她眼前,未說一語,只是朝她輕笑著。

  「你——」殷莫愁凝語住。她沒想到,他竟親手為她穿出一個銀鎖片。低下頭,默默接過。

  龍天運望著她低垂的沉默,表情更柔。別的妃嬪成天只忙著扮爭奇鬥妍,引他注意、奉承他,她卻全然無心。他更愛她的清冷和淡泊。

  「天氣這麼怡人,莫愁,你和我一起去城外走走好嗎?」龍天運抬頭望望睛麗的陽光,含慕輕語。

  殷莫愁稍梢遲疑,便輕輕頜首。龍天運對她做信諾後,不曾再以帝王的身份倚迫她,總是參著疼憐,口氣尊重和請求,絕不強她所難。

  龍天運見她點頭,臉上漾滿了笑意,毫不掩飾他的喜色。

  他摒開了眾侍衛左右,也不帶任何隨從,不驚動任何人,兩人單騎,微服帶殷莫愁出宮。穿過熱鬧的街坊市集,直出了城門,往京城郊外奔馳而去。

  睛光大好,他們一路走走停停,或看山或聽水,貿花觀樹,倘佯在敞闊的天空下,任憑和風吹拂。

  「此情此景,我只願能和你共相偎依。」他低俯在殷莫愁耳畔,輕聲吐訴情衷。

  殷莫愁眼神默默,垂低了頭不語。

  「喝!」龍天運拉緊繩,催喝馬騎奔馳,然後歇緩,彷似漫無方向地任馬兒走動,載他們到天涯四方。馬兒走著走著,走到了水邊。不遠處零散著幾戶人家。龍天運翻身下馬,抱扶下殷莫愁,放馬兒自去喝水。殷莫愁靜立了一會,才抬起頭來。

  斜陽正照,點點漱棲的金波。溪邊有婦女在洗紗;一溪渥混的江水,緩緩地流向人間。她呆愣了半晌,默默望了龍天運,她無語,坐在岸邊,靜聽溪水的迴響。

  夕陽留晚照,總是看人多愁。春光自老,空糙卷,說風流。浣紗的溪水,流載著不盡的相思和愁緒;溪邊的年華黛綠,隨它空自流去。

  她靜望著那些洗紗的婦女。她要的就是這樣的平凡,雖然歎年華在溪邊浣去,但這人間多美麗!

  她暗自歎口氣。站起身,忽從身後傳來——「小姐!」那聲音——

  她猛然回頭,「奶娘!」她簡直不敢相信,不禁地右望龍天運,他正含笑看著她。

  「小姐!」奶娘飛快跑過來,身後跟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兒。喘著說:

  「小姐,真的是你!太好了!沒想到能再見到你!」

  「奶娘!」主僕乍然相見,無限唏噓。「你怎麼曾住這裡?鳳姊不是接你去了?」

  「說來話長,皇上!」奶娘這時激動平靜,驚見龍天運,趕緊拉了小娃兒而向龍天運行禮。

  「多謝皇上!皇上的大恩大德我們永遠不敢忘!」

  「快起來吧!那些事不必放在心上。」龍天運語氣平淡。

  殷莫愁聽得一臉懵懂。

  奶娘說:「小姐,你不知道。因為乾旱欠收,鳳丫頭他們繳不出田租,正不知如何是好,多虧了皇上的大恩大德。皇上派人接我們到這裡來,送給了我們一筆銀兩,又撥了塊土地給我們,還替我們搭建了房子。」奶娘指指身後不遠處靠裡的一處屋宇。「我跟鳳丫頭他們一家才能有所安身,這一切都是皇上賜給我們!」

  殷莫愁驚詫又感謝地望同龍天運。她不知道,龍天運竟在背後默默地為奶娘安排好一切。她拉住奶娘的手,百感交集,有安慰有慶幸。

  一旁小娃兒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又快生生地望著她和龍天運,模樣十分可愛。她摸摸小娃兒,說:「這是鳳姊的小娃兒吧?」

  「是啊!這娃兒都快四歲了,愈來愈頑皮!」提起孫兒,奶娘的神情自然流露出喜悅滿意。

  殷莫愁看著奶娘那表情,既高興安慰又黯然,她多希望奶娘能陪著她,但她不能。奶娘好不容易總算能一家團圓,含飴弄孫,過著和樂的生活。

  「小姐,」奶娘趁著龍天運沒注意,悄悄拉拉殷莫愁的衣袖,低盤問:「皇上他對你好不好?」

  殷莫愁不想讓她擔心,點頭說:「嗯,你不必擔心,我很好。我會照顧好自已。」

  「那就好。」奶娘喃喃地點點頭。

  殷莫愁默默看著奶娘,干言萬話,此時卻硬咽無語。這一來,她已沒什麼好掛心了。

  是夜回宮後,龍天運獨自在殿廳負手徘徊。燈火通明,卻照一殿靜寂。殷莫愁走近,怕驚擾了他,輕聲說:「謝謝你做的那一切。」

  龍天運柔情的眼泛出喜色,一臉光輝。這是殷莫愁第一次向他道謝。她總是那麼迴避他,抗拒他。

  兩人相望。殿外忽然傳來標渺的歌聲。有宮女在唱吟,聲音如絲。若隱若現,飄蕩而來一闕「臨江仙」。

  他看著殷莫愁,隨著那歌聲,輕輕唱起:

  「夢後棋台高鎖,酒醒庚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花落人獨立,微而散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罹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太突然了……又意外……殷莫愁征征看著他呆住。她怎麼也沒能想到,皇帝竟會為她唱起情曲!

  尤其龍天運的聲音荷涼有味,暗啞有情。帶著淡淡欲訴的隱懷,句句皆像在傾吐。

  她想起與他酌初柑兒,又怔怔不能語。他走到她身前,輕輕撫摸她的臉,低低地傾吐:「落花風雨更傷神,不如憐取眼前人。」意情濃。相識幾人懂?那盤盤,遼似綁悄咒。

  ***

  「皇上對那殷莫愁十分著迷,我們非得將殷莫愁殺了不可。只有她死了,皇上才會死心,否則皇上一定會被她迷惑而立她為皇后。」杜邑侯妃貴氣的臉透一點猙獰,流現出十分的冷酷。

  「可是……」辰平公主嚇了一跳。她雖然十分妒惱殷莫愁,對她有成見,可是沒想過要她的命。杜邑侯妃突然這麼提起。她不禁猶豫退縮起來。

  「辰平,你若是一時心軟,將來遭殃的可是你。你想想,殷莫愁她現在就敢猖狂地頂撞你,無視你的存在,等她被立為皇后,生了皇子,你想,她還會將你個公主放在眼裡嗎?'」杜邑侯妃視破辰平公主的退縮,挑擊她的弱點,危言聳聽,煽動她對殷莫愁的仇視。

  「姨母說得極是!我竟差點忘了這一點!」辰平險叫起來。卻又鑄躇著,一臉沒主意。「但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宮中妃嬪間的爭寵,以及複雜殘酷的地位之爭,使得她很經易地就受了杜邑侯妃的挑煽。

  「這你別擔心,我自有主意。」一名宮女進來,在杜邑侯妃耳旁低語幾句。杜邑侯妃點頭,對辰平公主說:

  「皇上在中殿接見朝官,那殷莫愁現在一個人在雲池的香亭,這是個好機會,我們去吧!」辰平公主不知她打定什麼主意,半疑半惑地跟著地出去。果然在雲池畔看見殷莫愁對池徘徊,身旁只跟了一個侍女翠屏。

  杜邑侯妃招命了一群宮女擁簇著,槽離她迎著殷莫愁走去。殷莫愁還來不及看清是怎麼回事,一大群的宮人就將她和翠屏隔開。烘鬧混亂地將她推擠在一塊,擠住池邊。

  「莫愁小姐!」翠屏被推擠到亭子這邊來,和殷莫愁愈擠愈遠,慌亂地叫喊著。

  「翠屏——你們到底是——唉!」殷莫愁被推擠的幾乎站不住。

  杜邑候妃臉上掛著冷笑,對身旁的侍女使個眼色,侍女立即竄擠到殷莫愁身後,用力一推,將她推落池中。

  霎池水深池闊。殷莫愁叫了一聲,隨即被淹沒。她不諳水性,拚命掙扎,艱難地呼救。

  宮女們嚇呆了。她們只是得了杜邑侯妃的放縱,推擠狎鬧著好玩,還覺得有趣,沒想到殷莫愁會掉入池中。

  「莫愁小姐!」翠屏奔到池邊,對呆立的宮女叫道:「誰快去救小姐!快來人啊!」她想找有什麼長竿。遍尋不著,急得滿頭是汗,既又心焦。

  驚惶的宮人跑來奔去,竟沒有人尋得出主意。殷莫愁掙扎了又掙扎。浮沉了浮沉,就將被雲池的水永遠地淹沒。

  「這下子看她還能怎麼迷惑皇上。」隱在亭後的杜邑侯妃和辰平公主相顧而笑。除去了殷莫愁這個心腹之患,她女兒就穩可坐上後座,她們母女在宮中的地位將更穩固。

  這時宮女之中突然有人叫了聲皇上。杜邑侯妃一驚,連忙同辰平公主隱身在花叢後。

  「發生了什麼事?」龍天運皺眉問。他極快的將政務處理妥當,前來尋殷莫愁,瞧見的卻是一片亂哄哄。

  翠屏看到他。立刻奔過來。急哭了,邊哭邊喊說:「皇上,莫愁小姐她……她掉進雲池了」

  「什麼?」龍天運臉色大變,立刻衝到池畔。太心急了,不小心被夾石給劃傷手臂。

  「莫愁!」池裡的殷莫愁已淹沒成一漩璉漪和泡沫。

  他毫不遲疑,奮不顧身立刻縱身跳入池中。透著光線的水湖,像另一重度的水晶宮殿,殷莫愁的身子直住殿底沉去,往黑暗深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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