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舞蹈學苑到「巴塞隆納」西餐廳的距離並不遠,但也不近;走得慢的話,至少也必須花上十數分鐘。
時間還早,商店都才剛開門,舒睛悠閒地沿著街道櫥窗邊欣賞美麗的衣裳,邊晃漾式地漫無目的地走著;她從未有過這種近乎遊蕩,讓心靈解放的經驗,所以走不到多久,便覺得不自在而且不習慣。不管是逛街或工作,她總是將自己妝點得奪目高雅,而且習慣於一種身份心態的高貴,屬於上層社會的尊榮感;如此類似遊民的晃漾,簡直是對她身份的污辱。
她很快就走到「巴塞隆納」。像她這種水準的人享受的悠閒,應該是坐在高級西餐廳或咖啡屋裡,喝著咖啡,百般無聊地看著落地窗外的景致才對;這種遊民似的游晃,實在是有失身份。
她點了一杯咖啡,坐在臨窗的座位,無所事事地看看週遭和窗外。街景並不美,她很快就沒興趣。她打開皮包取出暗綠色包裝的YSL香菸。
她優雅地點了一根菸,深深吸了一口,輕輕地吐出。潔白長梗的菸夾在塗著艷紫寇丹的修長手指上,顯得既高雅又不低俗。女人就是要抽這種味淡,菸身修長的高級菸才顯得出品味。她一向懂得營造自己,連抽菸這種事也不例外。有品味的女人最忌諱手中夾著那種充滿低級俗氣的粗糙菸根,更忌諱把菸抽得只剩一截尾巴。通常她都只剩兩三口,然後夾在手上讓菸燃去三分之一就熄了丟掉。
這是她營造高雅魅力的方法之一。她知道男人就喜歡那一套,雖然他們口中說不喜歡。
但是高日安卻例外。高日安討厭煙味,尤其討厭女人抽菸;但他從不惡意批評,只是皺著眉,冷淡地掃視。
不過,儘管如此,高日安還是跟她訂婚了。舒睛不自覺地笑起來。她伸出白嫩的手,看著無名指上那顆鑲著紅寶石的戒指,那是她最大的勝利--不!等紅寶石戒指換上了光燦的鑽石,才是她最大的勝利。
「很漂亮的紅寶石!」舒睛正想得出神忘我,突然耳畔響起突兀的聲音。
那聲音低沉有魅力,帶著笑意。
舒晴縮回手,收起嘴角不自覺的笑意,冷淡地抬起頭;映現在面前的那張面孔,卻讓她不自覺地呆了一呆,並微微張著塗紅的唇口。
「介意我坐在這裡嗎?」黎北瀟誘人的臉上,帶著神秘的笑意,魅力四射。
舒睛微微一笑,沒有說「請」或「對不起」;黎北瀟自動坐下來。這種無言的默許,聰明、手腕高的女人才懂得運用。
「一個人?」黎北瀟問,手一揮,招來侍者。
舒睛又是微笑不說話。侍者趨近,黎北瀟也不看菜單,對侍者說:
「給我一杯蘇格蘭威士忌,給小姐一杯白蘭地--」他看著舒晴問:「不介意喝點酒吧?」
他先獨斷作主,再詢問舒睛的意見,倒民主式的作風將他獨裁式領袖氣質表露無遺。而且他的態度並不是慇勤討好,甚至「發乎情止乎禮」的紳士風度也談不上,完全是一種侵略性的霸主氣息。
「不!我喝咖啡就好。」舒睛笑得很甜,很優雅,她並不領情。
她知道怎麼應付這種男人,稍微的反抗、不順服,通常會有出乎人意料的效果。這種男人習慣了女人的軟柔順服;但一味的柔順,反而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黎北瀟瞇了瞇眼,轉頭對侍者說:
「那就給我一杯威士忌,小姐的白蘭地等她想喝時再送。」
說完轉頭打量舒晴,毫不掩飾眼光裡那種侵略性的味道。舒晴也在打量黎北瀟。她果然沒料錯,黎北瀟正是那種「五百年一出」的男人,自信、有魅力,企圖心侵略性強,全身充斥著領袖的氣質。
然後她注意到他中指上一枚式樣簡單的白金戒指。
「你結婚了?」舒睛揚揚眉。
黎北瀟點頭不否認。
隨著黎北瀟這點頭,舒睛原本被某種情緒佔滿的心,霎時平抑下來,停止了翻攪。她面無表情說:
「我從不跟有婦之夫有任何瓜葛牽扯,這是我的原則。」
「哦?那麼,打擾了。」黎北瀟帶著笑,起身退到另一張桌檯。
他這舉動又讓舒睛錯愕好一會;他竟乾脆得那麼絕情,一點都沒有留戀或不捨的情緒她原以為他還會磨蹭一會;沒想到他一句話也不多說,轉身就走。她就那麼不值嗎?不值得他多加慇勤討好嘗試?
不!她看得出來,他就是那樣的人,擺明了他不為女人浪費時間傷腦筋,因為多的是女人對他投懷送抱。
舒睛突然覺得一股衝動由心底急速竄上來,有種很強的慾望想擄獲這男人。她看他意態悠閒地喝著威士忌,旁若無人地點於、抽菸,心裡奔竄的慾望成渴望,非常強烈的,使她起身走向黎北瀟。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舒睛含著甜笑。
黎北瀟揚揚眉,伸出戴著戒指的手晃了晃,似笑非笑,揶揄的味道很濃。舒睛咬咬嘴唇,自己拉開座位坐下。
「我可以喝杯香檳嗎?」她直視黎北瀟的眼睛說。
黎北瀟雙手交握在下巴,盯著舒睛好一會兒,舉手招來侍者端奉香檳。他淡淡地瞄一眼舒睛無名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飲著威士忌。
「我的原則是不和有夫之婦有瓜葛--」
「我還沒有結婚。」舒晴很快接口。
「訂婚了也一樣。」黎北瀟口氣更淡,突然握住舒睛擱在桌上的手,撫弄著戒指說:「不過,你例外。」
香檳端來了。黎北瀟舉舉半空的威士忌,嘴唇微微嚅動,但沒有出聲,只展露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舒睛啜著香檳,回了他一個撩人的媚眼。
她算是抓住他了,但只是個開始。如何讓他著迷傾倒才是重點。她明白他不是那種輕易為女人傾倒的男人;相反的,是女人為他神魂顛倒。像黎北瀟這種人,名分不是一切,只有得到他的寵愛,才是真正的勝利。
是的,寵愛--那是她的目標,在這一場成人遊戲裡。
她不會傻得想當他的太太。皇后與寵妃--她選擇當那個受盡嬌寵,集所有愛憐在一身的寵妃。
「你在等人吧?」黎北瀟的聲音將舒睛喚回現實。
什麼嬌寵,什麼寵妃完全走樣了,她落回現實,想著紅寶石戒指--她正在等著她現實中的王子,未婚夫高日安。
第一次對她那顆紅寶石戒指感到厭惡起來,恨它象徵的束縛。黎北瀟卻握住舒睛的手,細細地評量那只戒指說:
「成色不錯,沒什麼雜質,只可惜小了點。」他放開她,眸子緊盯著她,不在意地說:「你的髮色偏帶紅燥,很適合熱情如火的紅寶石,那個男人果然眼光不錯。下次我送你一條紅寶石項練,配戴在你如玉的粉額上,相信一定更迷人。」
他那樣不經意地誇口下豪禮的承諾,毫不在意對方只是初遇初識的女郎;他態度又是那麼有把握,篤定她逃脫不出他的掌握。
「我等著。」舒晴嬌媚一笑。這回答算是回應黎北瀟的誘惑了,答應他接受嬌藏的某種承諾。
黎北瀟滿意地笑了。他不在乎給舒晴戴上戒指的男人是誰,只要是他想要的女人,他就一定會得到。
只有他唯一深愛的女人例外……
他低頭看了看時間,朝門口張望一下。黎湘南應該快來了,他心頭一喜,表情也跟著柔和起來。
***
這時黎湘南才從舞蹈學苑的更衣室出來。她肩上甩著提袋,微蹙著眉;孤寒的身影漫散著憂鬱淒楚的寂寞味道,但是很淡,接近了它就散滲入空氣裡了。
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她身上就常會不經意流露出那種憂鬱的氣質;面對生人時,那股憂鬱就消散無蹤。似乎她潛意識在壓抑、隱藏什麼。那是一種早熟的憂鬱,關於愛情的寂寞。
她懶懶地等著電梯下樓,只有她一個人;她是刻意拖延和旁人錯開時間的。
可是當她抬頭,走廊旁站的人卻讓她心臟猛跳了一下。那個她最討厭的高日安站在那裡,帶著審視研究的表情看著她,而且看樣子已經研究她很久了。
彷彿被人偷窺似的,這令她非常不愉快。她忿恨暴躁地打拍著電梯的按扭,但電梯就是遲遲不上來,定格似地始終停在三樓的地方。
高日安冷靜地看著急躁暴怒的黎湘南。他是來找舒睛的,助理小姐告訴他舒睛在「巴塞隆納」等他。他一出了辦公室就看到甩著提袋,蹙額輕愁,憂鬱淡掃的黎湘南。
那是他從未在黎湘南臉上見過的表情,不禁挑起他的好奇,默默地觀察她,想試圖挖掘出她內心隱藏的東西--沒錯,僅就她那種表情,那種他從未見過的憂鬱,他就可以肯定,她內心隱藏了不欲人知的秘密。看得出來她拚命在壓抑,那樣無可奈何,壓得她眉宇全是愁;雖然很淡,但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