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說的事不宜讓湘南聽到。」
「哦?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黎先生!你到底有沒有男人的擔當?」高日安不顧一切,用相當重的語氣說。
黎北瀟的眼神霎時像集鷹一樣,銳利、刺人,又聚光,對高日安看了又看。高日安昂著頭,毫不畏懼地迎視黎北瀟銳利的眼光。
「好吧!我倒想聽聽,我是怎麼沒有男人的擔當!」黎北瀟鷹一樣的眼注視高日安良久,見他並不退卻,終於答應高日安的要求。
他們走後,陰影中閃出一個人影。他躲開陽光,站在角落邊,盯著黎北瀟那輛藍色「青鳥」很久很久。
***
過了沒多久,大廈走出一群鶯鶯燕燕、青春明媚的女孩。黎湘南走在人群的最後面,看見「青鳥」,嘴角就不禁漾起笑。她正想走向「青鳥」,身後有人叫住她。
「湘南!」喬志高反常地穿一身湛藍的衣裳,像天空的顏色,陽光下,顯得很耀眼。
「志高?」喬志高意外的出現讓黎湘南吃驚。她收收神,微笑說:「真巧,在這裡碰到你。有一陣子沒見了,最近好嗎?」
就是那微笑--天使一般的光亮!
喬志高看得出神,久久才回答說:
「很好。你呢?你看起來越來越明亮,像天使一樣。你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是純潔的象徵,天使的化身……」
不知怎的,喬志高說這些話時的神態和口氣,讓黎湘南有種不安感,覺得那神情透著古怪,有些陰森寒冷。
她身體微微顫抖,說不出的不自在。
喬志高靜靜看她一眼,突然哈哈大笑。
「對不起!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嚇著你了是不是?」他笑說:「這是我寫的小說中,裡頭的一段話。沒忘記吧?我說過我是個落拓的作家。」
作家?黎湘南仰頭看著喬志高,想笑,卻笑不出來。
「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喬志高含笑看著她。「對了,你想不想看看我寫的那些小說?我就住在這附近。要不要去坐坐?肯賞光嗎?」
住在這附近?黎湘南心頭條地掠過一陣奇怪、不舒服的感覺,但只是一瞬間的事。她沒有多想,稍微遲疑地看一眼那輛藍色「青鳥」後,很快點頭。
「等等!」她對喬志高說,奔到「青鳥」旁,敲了敲玻璃窗。
窗裡沒有反應。她遮住光線,探頭仔細看,才發現裡頭沒人。
「奇怪……」她脫口咕噥著。
「怎麼了?」喬志高靠近來。「好漂亮的車子,不比我的『火鳥』差!」
「火鳥?」黎湘南不禁感到好奇,跟著喬志高邊走邊問。
「你見過的,就是上回那輛車子。」喬志高笑著解釋。
當他們穿越馬路時,那種隱約不安、模糊不祥的感覺突然又湧上黎湘南心頭;等喬志高帶她走進那幢和舞蹈學苑正面相對的大廈,乘電梯登上頂樓時,她心中那種隱約、說不出的不安感更深了。
「嚇了你一大跳吧?我就住在對面。」喬志高打開門,回頭笑著,側身讓黎湘南進去。
一進門,迎面而來的就是那一整面由天花板直落到地板的落地玻璃窗。中間的部份開了一絲縫,風吹進來,有一邊的透明窗紗就隨風飄啊飄的。
黎湘南慢慢走進屋裡,眼光緩緩地移動。
她先注意到牆上那些處處可見,四四方方,一搭一搭的白印子。好像在那上頭,曾長期貼著什麼。
按著,她注意到書桌上的電腦,電腦旁一堆列印好、凌亂的紙張。另外在旁邊,有一疊疊得相當整齊的電腦打字稿,看起來應該是小說文章之類的東西。
然後,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那一整面落地玻璃窗。牆對面,赫然是舞蹈學苑的教室。
「怎麼都不說話?」喬志高朗聲問。
他關上門,落了一道又一道的鎖,走到黎湘南身後。
黎湘南極快轉身,不自然地微笑,顯得有些侷促不安,極力想掩飾那股不自在,聳聳肩說:
「沒想到你住得離舞蹈學苑那麼近!房租不便宜吧!這個地段的房子都相當昂貴,離譜的坑人。」
她不知道她心裡那種莫名、沒來由的不安--甚至接近恐慌--是為什麼。她確定絕對不是因為知悉喬志高的牛郎身份的關係。但她說不出為什麼,心神異常不寧,覺得空氣中泛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你怎麼了?笑得那麼不自然!你冷嗎?我看你有一點顫抖。」喬志高仍然微笑著說。
那微笑讓黎湘南心頭突然起了一陣顫慄,她打喉嚨裡咕噥出一聲,近乎呻吟地說:
「對不起,志高,我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想先告辭,下次再過來看你的作品好嗎?」
「怎麼那麼不湊巧?」喬志高帶笑逼近她。「你還沒看我寫的小說,多待一會好不好?」
黎湘南大叫一聲,推開那個笑臉說: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喬志高神情大震,變得又冷又陰,像世界末日來到一樣。他抓著頭髮,搖頭吶喊。
「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他帶著哀傷的語調說。
黎湘南突然感到一股歉疚。她絕不是因為如此而鄙視他,全然是因為心中那種莫名、說不出的不安情緒使然。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請你別放在心上。」她歉然說。
「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所以你輕視我,鄙夷我對不對?」
「不!不是這樣的!」
「不然是怎麼?」喬志高逼向黎湘南,又哭又笑。「哦,是了,你害怕我對不對?是不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志高,你誤會了,我不是--」黎湘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喬志高的神情叫她害怕,他的情緒太過激動,不太像正常的人。
「我誤會了,我誤會了!」喬志高嘻嘻地笑,突然又哭喪著臉,捧著黎湘南的臉頰,怕冒犯她似地又趕緊縮回手,壓低聲音說:「你不要怕。你怕我嗎?不要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你是我最純潔的天使!」
到底怎麼回事?喬志高的樣子大不正常了,像--像--
黎湘南緊咬著唇搖搖頭。怎麼會這樣!
「你是我最純潔的天使……」喬志高不停壓著嗓音說。他慢慢後退,突然拉開書桌的抽屜,嘩啦嘩啦掉下來一堆堆尺寸不一的黑白照片。
「看!這都是我為你拍的!」喬志高獻寶貝似地,從書桌底下拖出一箱盒子,打開盒蓋,取出裡面的東西,極快速地架起一架單筒望遠鏡。
「看!」他將鏡頭調向黎湘南,湊眼瞄了瞄,怪笑說:「我用它天天看你,看你,看你……」
黎湘南看著地上那些照片,明白了牆上那些白印子形成的緣故。她將目光從那架望遠鏡,再掉向玻璃牆外對面的舞蹈學苑,輕輕搖頭叫出來:
「不!不!不--」
她越叫越大聲,一邊往後退。喬志高逼近過去,擋住她的去路,哭著臉哀求說:
「不要!請你不要離開我!」他極快地抓起桌上那疊文稿,胡亂翻弄說:「看!這都是我為你寫的!『她是我最純潔的天使,唯一的救贖。她是光的使者,天使的化身,引導我脫離黑暗污穢的濁流』。看!你看啊!這都是我為你寫的!」
他一步一步逼向黎湘南,黎湘南不停往後退,被地上那堆照片絆倒跌坐在地上。喬志高蹲下來,拿著那疊文稿湊向黎湘南,壓低令人神經顫慄的嗓音說:「看啊!拜託你看一眼,這都是我為你寫的,還有這些照片--」他伸手抓了抓地上那堆照片,神情又顛又瘋又狂。他捧著那堆照片移向黎湘南,縮著脖子歪頭朝她望了又望。
「不……不……」黎湘南無處可退,喃喃搖頭。
她雖然害怕驚惶,又恐懼慌張,意外地,卻一直沒有哭泣流淚;她一點也不鎮靜,全身都在發抖,呼吸也全亂了,但她就是沒有哭泣。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驚怕得連聲音都在發抖。
高日安的職業敏感沒有錯,喬志高果然不正常。但他為什麼會如此?什麼原因使他變成這樣?
「哼!那些女人--你知道的,來店裡的那些女人--」喬的高將臉湊向黎湘南,語無倫次地說:「那些女人,全都是發情的母豬!下賤!無恥!骯髒!我恨她們!我恨她們!」喬志高突然站起身,忿怨氣怒地咒罵。罵了一會,他突然又變得非常溫柔地看著黎湘南,近乎膜拜地說:「只有你不同!你是純潔的象徵,天使的化身,是我最純潔的天使--」
「我!我不是--」
「不!你是你是!」喬志高神經兮兮地吼叫:「誰說你不是!你是!你是!你是!」
黎湘南再也無法忍受了,喬志高簡直瘋了!
她不懂,他一直那麼正常,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從她進入這個房子,他就顯得有些異樣;等到他知道她已經得悉他夜晚的職業身份後,他就變得如此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