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是東晃西晃的,這樣,我隨時可以找到你。」他望著她,帶笑的聲音愉快地響起。
徐愛潘卻瞪著眼,不禁皺眉。他居然送她行動……她連手錶都不帶,怎麼可能要這種東西!
「謝謝。不過這種東西我想我大概不會需要。」她不忍拂逆他的好意,又實在不需要,很委婉地,接近低聲下氣的拒絕。
徐楚有些錯愕,沒意料到。他看看她,看了又看。不戴表,不戴耳環、飾品,全身上下沒有任何裝飾。再想她沒事蕩來晃去的——他心中暗歎口氣,約略明白了。像她這種自由自在慣了的人,當然是有會要這種束縛。
「你就不能為了我妥協一下嗎?」他不禁期待,口氣有一些無奈。
為他妥協?徐愛潘不防竟愣了一下。他們之間已經濃到這種稠狀的關係了嗎?她呆望著他,好不驚心。
「我——」甚至要說不出話。
因為一切發生得那麼自然,她從來沒去想,更沒想那麼多。但在不提防時,所有的防衛與陌生早已悄悄、逐漸地被侵蝕了。
她垂下眼,不敢去望他那殷盼的眼神。「即使我收了,也不會經常帶著,這樣又有什麼意義?」而且,帶著那樣一個東西真的是很累贅麻煩。
「好吧!」徐楚收回行動電話,妥協了,說:「你不要這東西,那麼我另外送你什麼別的。」心裡早打好主意,送她一隻小寵物,小狗小貓之類的。都會的單身女郎大都喜歡養寵物,像露露和她那票女友,不都養了一堆小狗啊小貓的?!依徐愛潘的個性,養貓也許適合;但他打算送她一隻小型狗,那種會黏人的。他要她習慣身體相親相偎的那種感覺,不然,她太疏離。
「不必了——」她又要拒絕。他打住她的話:「你一定會喜歡的!明天我就讓人送去給你。你不必擔心,那種小型動物很好養的。」他怕她一個人太寂寞。人還是需要有個伴的。
「不要!」聽他說要送小狗寵物給她,徐愛潘反應很直接地皺眉拒絕。
「為什麼?」徐楚想不通。他交往過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會養一些小寵物。唯獨她——她就是要跟人不一樣!
為什麼?他想不通。露露每次接受他送的禮物,都會很高興,開心地抱著他又親又吻,她卻連連拒絕了他兩遭。是她刻意與眾不同嗎?不——他洩氣地看看她蹙眉的神情。他知道不是這樣。
「不為什麼,我就是不想要。」徐愛潘搖頭。她討厭養寵物的人;人類是種很一廂情願的動物,憑自己的喜好隨便飼養貓狗等寵物,但以為這樣它們就刻跟他們交心。然而,這世事有哪一個生命可以負載另一個生命呢!?
「你什麼都不要。那麼,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有沒有一種是你渴望想要的東西?」徐楚不禁想問,想知道。
「你不必送我東西,什麼都不必。我要的,我自己會買。」
這個回答實在太令人不滿意。他傾向前,用一種低而沉的聲音,帶著一些逼迫說:「連我你也不想要嗎?」
他有些氣。她難道不知道接受饋贈是「情婦」理所當然的權利嗎?
徐愛潘不安地躲開他的注視,想逃避這個問題。但沉默只是使得氣氛更糟。他緊逼著不休。
她只得抬起頭,很無力的。「『你』並不是一件東西,我想要也要不來。」她不知道他內心怎麼想,也不去管他怎麼想,但關於他們之間,就那麼自然的發生。他們見面、吃飯、聊天;一個又一個的相約,就似在戀愛一般。無法否認的,她難以拒絕這種感覺,一步一步朝向那種不能自禁。
徐楚沒料到她會有這種回答,反而錯愣失笑。他原想逼她為難的,她卻狡黠,雖然她的神態是那麼莫可奈何。
「算了。」他不再在那問題上頭打轉,問說:「你待會沒事吧?一起去看電影——」
「你不必工作嗎?」徐愛潘反問。她反而覺得他似乎很閒。「改天好嗎?我想去天文館看星星。」
「看星星?」徐楚忍不住皺眉了。她的閒情未免太多,而且,浪漫得——矯情。想想,他有過的那些女人,逛街、喝下午茶聊天、上美容院,甚至打打小牌等,他都可以理解。但她做的那些,諸如看海、看天空、看星星什麼的,完全是少女的夢噫,對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來說是不適合的,而且也未免太矯情。
但徐愛潘只是笑笑的,沒解釋。
徐楚暗歎口氣。其實他明白的,不是矯情,也談不上浪漫,就只是跟她的性格、興味有關。想想,那些電影、少女漫畫、小說都把看海這等事描述得很詩意,加上柔焦,模糊得如夢似幻。其實,看海觀星,只是在說起來、聽起來感覺很浪漫,不過也只是一種生活日常。差別也不過是每個人興致不一樣、重心不一樣罷了。想想,那跟看電影,欣賞舞蹈、舞台劇有什麼不一樣?他明白的,只是忍不住歎氣。因為有一種不受全心重視的感覺。
他不認為她會喜歡那種滿岸燈火的夜景。那麼……他拉住她,不由分說:「我們去看電影。等散場,天黑了,就有星星。」他準備給她一個驚訝。他賭她一定會喜歡。
「可是……」徐愛潘還有猶豫,被他拉著,牽牽絆絆的。
徐楚走得急,她被絆到腳,鞋扣鬆了。她喊一聲,停下來。他看著,竟自蹲下去,幫她扣緊鞋帶。
啊!這個舉動很平常,徐愛潘內心卻小小受到震撼,遠比任何甜言蜜語教她動搖。
「走吧!」他起身衝她一笑,並不知道她心中方起的波瀾。
她拉住他,有些怯怯地挽住他的手。他似乎有些意外,眼裡流露出一點意味,反手一握,將她挽緊。
電影院正在推介法國某新銳導演的系列影展,還有一些文藝愛情劇。他讓她挑選,又出他意料的,她竟然選了一部動作片,描述殺手的輓歌。但他卻微笑起來,慢慢地,他感覺他似乎可以一點一點的,能掌握她的節奏了。
電影最後,主角的殺手於槍戰中受傷,引爆自殺,在一片爆炸中煙消灰燼。黑暗的角落裡,他突地聽她開口,說:「人死了後,與其躺在漆黑狹小的黑暗裡,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慢慢腐爛掉,還不如一把火燒了乾淨。」
他錯愕住,有一些小小的驚心,伸過手去,握住她的手。無名指中的戒指卻燙得發熱。徐愛潘靜靜抽開手。
出了電影院,天果然黑了。她站著,看著他,似乎在問他要去哪兒。他沒說,只是領著她走。黑色寶馬平穩地奔馳,馬路上車流如龍,流動的燈光似水流,讓人錯以為置身在銀河。
車子越過一個山道又一個山道,像要爬上天頂。夜不輕了,還要再深更濃。四下靜悄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引擎的聲響在流動。
終於黑色寶馬在地球邊緣停泊。徐愛潘轉頭望望徐楚,打開車門。方才下車,整片暗藍的天空便朝人壓迫而來。她但覺一陣昏眩,不禁退了一步。
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遠遠望去,城市變得很低,燈火璀璨,輝煌在遠方。正前方一大片寬的夜空,由眼目的平視一直延伸到仰頭的頂天,再綿亙至後方。視線所及,幾乎全是天空,眼目下的人間低得不能再低。星點稀疏,是滿潮的關係吧?半空中孤圓的一輪明月,暗空清倩,發散著神話式的光華。
這應該是攝影的鏡頭,卻沒想到她會如此貼近!
「我想你應該會想看看這種景象。」她身後的徐楚淡淡說著,很不刻意。
她沒說話——是說不出話。設若是他有意討好,他真的入侵到她心坎。她的心在發燙,她整個人一步一步地被侵蝕了,被這個男人侵蝕到她的最深處,那不曾有人到過的地方。
「我可以吻你嗎?」他讓她升起一股情不自禁。
他屏息半晌,靜望著她,姿態有一種等候。她慢慢靠過去,貼近他的身體,雙手搭上他的肩;唇方輕觸到他的唇,他卻猛然伸出雙手摟住她的腰,帶一種激動與強烈,吮吻著她的淡紅唇。
「我喜歡肉體美,但又不是絕對的。」他在她耳鬢輕語,親吻著她耳垂。「哪一天帶你去穿耳洞好嗎?」將她的鬢髮順到耳後,輕輕撩開,低低親吻著她的脖頸。
他的親吻總會讓她微微抖顫。情愛間的繾綣,對他來說,早已不是稀奇,但她卻不習慣。長這麼大,她第一次讓男人這麼碰她,這麼侵蝕她。
但他要她習慣。他在她耳畔呼吸,吐著又甜又苦的氣息,濕潤又溫熱,有種難以擺脫的黏膩。
「會痛哪,穿耳洞!」她低側著臉,抵住他胸膛,還是避開了。
再不久,這夜空天狼星將高掛,升起一個傳說。在這個傳說失落的年代,仰望的眼眸有太多的等待,愛情褪卻它顏麗斑瀾的外衣時,已先自成為一個美麗的傳說。但它背負不了誓言,關於星球的傳說,也就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