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但上頭既然這麼交代,誰也無法再改變。事實上,我曾經建議其他的人選,卻不被接受,上頭堅持由你負責這項工作。也許,你真有什麼才能也說不定?」後面一句話,語氣帶有一絲嘲諷,顯然他也不認為杜小夜真有什麼潛力或才能。杜小夜還算不太笨,聽出他話裡的諷刺,微微窘紅著臉,說:
「我很感謝公司的厚愛,給我這個難得的機會,但這實在不是我能力所能勝任的,恐怕會辜負公司對我的期望。設計部有很多相當優秀的人才,比如馮妙儀小姐,以她的才能.一定可以勝任這——」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必再說了。」經理舉個手勢,打斷她的話。「這一點,公司比你還清楚。既然上頭選定了你,你就好好工作,全力以赴。」
「可是,我什麼都不懂,又沒有經驗,也沒有特別的才華——」杜小夜躊躇著,充滿了不安。
「聽著,」那經理大聲打斷她的忐忑不安,「你有多少經驗、多少才能,我想公司應該很清楚。但既然公司肯冒險,將這分差事交由你讓你放手去做,表示公司對你有信心,你為什麼不盡力試試,真的不行的話再想辦法。」
「可是……」遲疑的口氣還是充滿著不安。
「你應該對自己有信心。也許,你真的擁有什麼才華也說不定,只是尚未發揮出來。」同樣一句話,但這一次,設計部經理的態度誠懇,語氣也中肯,大有鼓勵杜小夜的意味。
杜小夜受到鼓勵,側頭想想,怯怯地點頭說:「那我就試試看。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神態還是很心虛。
「很好。」設計部經理點個頭,把厚厚的一大冊疊資料遞給她說:「這些資料你先拿去看看,作參考。這幾天你盡量四處多聽多看,考慮好該怎麼做,心裡先有個概念,下星期一早上會同彭海倫和相關的工作人員,再開會討論決定主持整體形象塑造的方向風格。」
「開會?」杜小夜禁不住脫口而出,對這個沉重的動名詞感到無以名之的陌生與畏懼。事情都還沒開始動手做,但光是聽到這兩個字,他就感到有種說不出的壓力沉沉地壓在兩肩。
「在這之前,我要你先瞭解彭海倫個人的一些個性特質,根據她的外型和特質,設計出最適合她的造型。」設計部經理理所當然地要求,看到杜小夜半張著嘴,緊張傻眼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你別緊張,這還不是定案,只是讓你練習的作業而已,在做形象設計之前,設計師必須對她的模特兒的風格與特質,有足夠的認識與瞭解。這樣才能將模特兒的丰采和特質完全發揮出來,才能做出成功的設計。」
杜小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比較起來,不管服裝或整體造型設計,沒有預設對象的思考是較為奔放的,可以天馬行空、任自翱翔。
「你只要記得,『造型設計』是一種活的、有生命力、充滿動感的藝術創作就行了。每一個完成的造型設計都是一項藝術品,都充滿了獨一無二的特質。所有牽扯到美與心靈的活動,都是一種藝術的結晶。」
杜小夜如是懵懵懂懂的,心情充滿緊張和不安,又是興奮又是期待,又覺得擔憂害怕,又滿是躍躍欲試的情懷。
她步履虛浮地踏出經理辦公室,每跨一步就有一種踩空的不真實感,她的心情還是不安定的,急著找人分享和分擔她的興奮與緊張不安。她四處尋找馮妙儀,迫不及待想告訴她這個消息。
「妙儀姐!」馮妙儀似乎有什麼心事,在座位上發呆。她的叫聲驚擾了她。杜小夜沒察覺,只顧著自己的情緒,一股腦兒宣洩說:「妙儀姐,怎麼辦?你要教我!公司指派我為彭海倫做造型設計,可是我什麼都不懂,也沒有經驗——」
馮妙儀像是突然挨了一棍,直著身子,瞪著杜小夜,音調都變了,又硬又陰,說:「你說什麼?」然後似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微微扯動嘴角,掩飾什麼般的撥攏頭髮,緩衝僵硬的氣氛。
「到底是什麼事?你慢慢說,別急。」語氣又回復原本的柔軟和善。遲鈍的杜小夜沒有意識到什麼不對勁,仍然自陷在自構的煩惱中,滿心興奮的不安。
「剛剛經理告訴我,公司製作的那個流行新知的節目,決定由彭海倫主持,要我替彭海倫做造型設計,下星期一就要開會討論決定。」她說:「吶,你看,經理還給了我一大疊資料,要我作參考,妙儀姐,怎麼辦?我什麼都不會,一定會把事情搞砸的!」
她仰起頭,滿懷憂慮地望著馮妙儀,明顯地流露出心虛和期待,毫不掩飾她對馮妙儀的信任依賴。馮妙儀卻避開她的目光,扯扯嘴角想笑,笑容僵硬尷尬,表情很不自然。她側背著杜小夜,臉色被光影偏割得有些陰沉,說:「怎麼會!你不要胡思亂想。這是個很難得的機會,許多人想爭取還得不到呢!恭喜你了,小夜!!」
「謝謝。」杜小夜笑了一下,心虛又靦腆。老實地承認說:「其實我根本不行,什麼都不懂,一定會把事情搞砸的。我實在搞不懂,公司為什麼會選我,有那麼多有才華的人——」
「你又來了!」馮妙儀微微瞪眼,扯扯嘴角,形態有些勉強說:「對自己要有信心。這是個很難得的機會,很多人求都求不來。你運氣好,被公司看上,應該好好努力才對。再說,公司不會無緣無故地把一件重要的工作交給毫無經驗和才華的人,既然挑中你,表示你的能力是被肯定的。別擔心。」
「真的?我真有那種潛力?」問得很疑惑,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那能力。「妙儀姐,你一定要幫我,不然我就慘了。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當然!我不幫你,誰幫你?」馮妙儀一口答應,讓杜小夜心安了不少。她瞇著眼對杜小夜笑了笑,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不經意地問道:「對了,經理有沒有說為什麼會選定你——」
活沒完,杜小夜就搖頭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說是上頭決定的。」
「上頭?」馮妙儀低頭咀嚼這兩字的涵意,臉色突變,乍然陰暗起來,神情變得深沉。她背對社小夜,斜著眼,微微偏著頭問說。
「小夜,你最近有跟織田操見面嗎?」
「嗯。前兩天見過面。」
「那……他有沒有跟你提起什麼?」
「沒有啊!妙儀姐,你怎麼突然問這個?」社小夜被問得述糊,搞不懂馮妙儀究竟想知道什麼。
「他真的什麼都沒提起嗎?」馮妙儀眼神稍有閃爍,試探地問:「比如說,公司的事……?」她態度很含蓄,邊問邊觀察杜小夜的表情和反應。杜小夜輕鎖著眉,依然不憧馮妙儀的意圖。
「公司什麼事?他跟公司有什麼關係?」她沒將事情想得太深,只顧及到表層浮面的現象。對她來說,織田操和「卡布奇」根本是兩碼子事,扯不上什麼關係,所以一直不明白馮妙儀含蓄的弦外之音。
馮妙儀變了變臉,以為杜小夜在裝傻。「你真的不明白?那就算了!」
大家都知道,織田操的娘舅就是「卡布奇」的大老闆。只要織田操一句話,什麼樣的機會不可得?攀上了織田操,就等于飛上了高枝,麻雀便可變鳳凰。何況,以杜小夜的經驗和能力,根本還不到獨當一面的時候,上頭卻不顧一切,將設計部人人夢寐以求的機會給了杜小夜,很明顯地一定是織田操的關係——社小夜靠了織田操的關係,所以輕而易舉地就得到出頭的機會。本來,馮妙儀根本不看好杜小夜和織田操的「關係」。她以為那只是一場遊戲,並不認為織田操會認真,畢竟,他和杜小夜的背景相差太懸殊,再說,麻雀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還記得很清楚,去年年宴上,對那些藉機接近他的女孩,他那種傲慢冷淡又不理不睬的不耐煩模樣。
所以,她以為以織田操那種驕慢的大少爺個性,對杜小夜不會太認真,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到讓她嫉妒眼紅的地步——沒有道理!杜小夜根本沒有任何「條件」讓織田操對她「認真」。不管外貌、姿色、才華或個性;她都沒有讓人一見傾城的魅力,偏偏不按牌理的織田操那樣不按牌理地迷戀上她。
「妙儀姐,你怎麼了?」馮妙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杜小夜不明所以,感到有些奇怪。
「沒什麼!」馮妙儀伸手攏攏頭髮,半遮住臉龐。
「那……妙儀姐,這個……」
杜小夜努努嘴,指指手上的資料,意思很明顯,希望馮妙儀幫忙和指教。馮妙儀卻回身背對著她,不置可否說:「再說吧!我現在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