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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林如是

  「美花,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不該那樣傷害你。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它就是那樣發生了,我拚命鎖住自己對冷青的感情,但它還是發生了……」

  「你不用找理由解釋,你根本就是個賊!」美花恨恨地瞪著我,「你只會裝模作樣惹人同情,你為什麼不乾脆死了算了?」

  我萬萬沒想到美花會對我說出這種話,心頭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那樣,分不清是在滴血還是心傷。

  「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我垂下頭。

  「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你毀了我的幸福,你以為你這樣說幾句話,上天就會把所有的幸福還我?宋七月,你是我這輩子最恨的人,休想我會原諒你!」美花一個字一個字像刀一樣深深剌入我心田。她所有的恨,都由這些話傾倒在我身上,而後,和雷婆拂袖而去。

  「我會還你的。」我望著她充滿怨恨的背影,低低地呢喃。

  我慢慢走向出口,楊冷青已結好帳在外頭等我。

  「怎麼那麼久?」他隨口問,將冬粉放進袋子裡。

  「費了一點時間找。」我輕輕一語帶過。

  他不疑有它,抬起袋子,一手牽著我離開。

  看著他溫柔的笑臉,我心裡又痛又難過,還有深深的不捨。我原以為我能夠擺脫美花的陰影,珍惜我和楊冷青之間的愛,現在我才明白,美花眼裡頭對我的入骨的恨,將永遠橫亙在我和楊冷青之間,永遠提醒我,我對她所造成的傷害,提醒我,我沒有資格得到如此甜蜜幸福的夢。

  我明白,如果我無法超越自己的心情,無法以坦然的心面對美花而不再感到愧疚,那麼,我將永遠也無法釋懷,罪惡感將一生牽絆著我,到最後,我連楊冷青都無法坦然面對。

  我必須離開,否則對我、對楊冷青都是一種傷害。我們相愛,就像巴比倫那座通天塔,是不被神所允許,是被神所詛咒。

  如今,我必須超越那詛咒,超越自己的心情,我們的愛,才能夠天長地久。

  所以,我必須離開,等到那一天,我將真正超越了自己的心情,能夠坦然的面對美花而不再覺得愧疚,我才能真正追尋、把握屬於自己的愛。

  到那時,我會再回來。

  一個星期後,我留了一封信,留下太保和波斯,就此離開楊冷青。

  第十六章

  那以後,過了半年。

  「宋七月,麻煩你將這篇譯稿稍加修潤。」

  「好。什麼時候給你?」

  「最遲四點。我還要趕著讓打字組打字,美工組的今晚會加班把完稿趕出來。」

  「我知道了。」

  我在另一家也是專門出版少男少女漫畫的出版社找到一份潤稿編輯的工作。公司在中山北路僻靜的巷子裡,距離城市的中心很近,常常,我可以從我座位的窗口,看到城中心那座朝天消削成塔的百貨大樓。

  下班後我總是捨卻公車,沿著中山北路慢慢地走向城中心,走向那座通天的塔。

  由塔頂望台往下望去,這座迷離的城市總掩在一片白濛濛的薄霧當中。天氣好的時候,可以看到遠遠如小山丘的山巒,淡水河靜靜蜿蜒過當中;夜晚黑幕降落,座城市陷在一片燈海裡,繽紛閃亮似夢。

  我很快譯稿潤飾好交給主編,她對我隨便點個頭,忙得沒時間理我。

  誰知我才剛回座位坐定,她卻又像陣風颳過來,去了五十頁原文漫畫和譯稿在我桌上,匆匆說道:

  「這個麻煩你,今天一定要趕出來。」

  說完又像風一樣颳開口。

  我看著稿子,是公司「摘星別冊」雜誌正在連載的事,「綺情別夢」和「熱戀39℃」一樣,描寫的是少女愛上好朋友的男朋友的悲喜情愁。

  看到是這樣的故事,我楞了一楞。

  少女漫畫其實多得是這種情節和故事,可以說是它的一項賣點。本來愛情就是誰愛上誰,但誰卻不變誰,誰偏偏又愛上誰的多角複雜關係;賺人熱淚的;也是因為個中錯綜複雜的感情糾葛。

  讓我震驚的是,那過程糾葛,幾乎就像我和美花以及楊冷青之間的情形一樣。

  明知道對方是不該愛的人,卻還是情不自禁愛上他的少女,一直陷困於帶給好朋友嚴重傷害的自責與罪惡感裡,最後當她終於決定放棄對方時,也是愛她的男主角發出錐心的吶喊問說:

  「既然彼此相愛,為什麼要放棄?」

  為什麼?少年痛苦不解的神情,變成楊冷青疑惑痛苦的臉。

  「既然相愛,就該好好珍惜這份感情,不要再傷害對方,只要對彼此負責就好……要勇敢去愛!」旁觀的第三者語重心長地告訴少女。那個人、那模樣、口氣,都像是古志誠。

  我不知發呆了多久,直到有人在我肩膀用力一拍--

  「宋七月,你在發什麼呆?下班了!」一個同事咧嘴正在對我笑。「要不要一起走,我剛好有事到車站。」

  「不成哪!」我搖頭說:「主編交代,今天一定要將這五十頁譯稿潤飾完--火燒眉睫了!」

  她做個同情的表情,擺擺手,先走了。

  我將視線調往窗外,遠遠朝天消削的那座塔,映著余暈浮在雲端。

  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完工作,急匆匆地趕路,想趕在余暈褪暗前登上塔頂。我感覺自己像追日的誇父,但夕陽,它沒有等待。

  塔頂上遊客寥寥無幾,高空的夜,暗得有點淒涼。我往北方的方向望去,注意到我附近一個穿黑衣的女郎。

  那個側影好熟悉……是她!得了氣質病的那編輯!

  她並不是在觀賞塔下這座迷離的城市,反而靜靜地望著天空,半仰的輪廓,篩示出憂鬱和寂寞。

  她似是察覺到我的視線,緩緩轉頭看我,和過去一樣蒼白的臉、不笑的容顏。她只是靜靜的看著我,就像我只是靜靜看著她。

  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她相遇。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穿著黑衣背襯著黑夜的天空,破布似的身體好像隨時會消溶在宇宙中。

  對她,我一向真的真的,不予置評。

  「你還好嗎?」我聽見自己對她說。胸前的紫水晶蕩了蕩。

  看見她,不知道為何讓我想起了十六歲就吐血而亡的林黛玉。在那一身黑、一空黑的襯托下,她顯得那麼蒼白。

  「很好。」她轉頭回去望著夜空。

  病弱的關係,使她看起來更加清瘦,加上一頭長髮隨風飄揚,輕飄的像精靈,彷彿吸食空氣而活,整個人輕得沒有重量。

  我對她從來不予置評,真的!但她的神情是那麼的熟,美麗而無依寂寞。因為那神情,我衝動地說:

  「為愛而苦只是自尋煩惱。這是最聰明的神懲罰人類的伎兩,看見我們為愛流淚、為愛情哀傷,神卻偷偷躲在天上笑。」

  「是嗎?」她仍然望著天空,「神原來也是有恐懼,有喜怒哀樂。但是,你陷入感情的泥淖也不完全是他的錯。是你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答應了,不是嗎?」

  我訝異她這些話,不自覺又開口說:

  「你不明白那種痛苦。愛上好朋友的男朋友讓人良心受譴責,沒有資格擁有幸福和快樂的愛。如果不是神的詛咒和作弄,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他愛她嗎?真心愛她嗎?」她突然問。

  我楞了一下。她的問話太突然,我一時無法理解。

  「如果他根本就不愛她,有沒有你介入,我想結果都一樣,差別只在於她也許被甩得更痛快而已。」她淡淡地說,像是看透一切似的。

  「你為什麼能這麼無動於衷?難道你不瞭解感情的痛?」

  「什麼樣的程度才叫痛?」她的神情更淡然。

  我實在不瞭解她那種淡漠,如果受過感情的傷,經過感情的痛,為什麼她能這樣淡然處之?她不憎恨神?不怨恨命運嗎?

  「會讓你日夜淌淚的思念。」我說。

  「是嗎?」

  「或許,嗯,總該,你總該瞭解一些感情的無奈--」

  「是啊……」她突然輕輕一笑,但又像歎息。「我喜歡的人愛上我最好的朋友,我跟他,我們曾經海誓山盟。」

  我呆住了。久久,才開口問:

  「那你恨他們嗎?」

  「為什麼不恨?」她反問我,問得那麼理所當然。

  「你是否會原諒他們?」我聲音低了下來,神色也黯淡起來。

  「不會。」她笑笑的。

  我迷惘了。既然不能夠原諒對方,她如何能如此笑著說自己的恨?我輕聲問:

  「覺得難過嗎?」

  「剛開始的時候。」她說:「但我從不認為自己可憐,誰癡誰負,即使連我們自己都無法理直氣壯。每個人都勸我想開一些,諒解他們而釋放自己--我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只是忠於自己的感情,恨就是恨,不能原諒就是不能原諒,沒有必要強迫自己抱著那種虛假的救贖。」

  「那他們呢?難道你不認為他們會因此而心中感到罪惡,而一輩子良心難安?」我的聲音在顫抖,這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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