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究必須面對。」
「我知道。」我笑了笑,笑得淒涼。「好幾次我想過要離開冷青,但我卻辦不到。所以我只有靜靜地等,等到命運給我譴責的那一刻。」
「那冷青的態度呢?他怎麼能悶不吭聲,什麼苦都讓你受?」古志誠語聲稍微高揚。
「他--」我不說,其實古志誠也明白,楊冷青投注感情的對象是誰。
「你什麼都不說,什麼苦都自己受,對美花來說未必是好事,畢意冷青愛的不是她。」
「我知道,但--」我自私又儒弱,根本沒有勇氣面對這一切。美花知道真相後,一定會恨我。
車子來了,我默默上車,究意應該怎麼做,我心裡一團紛亂,如麻翻攪。
太保和波斯在家裡乖乖等著我。這兩天,我心情陷入極度的混亂中,它們兩人總以擔憂的眼神看著我。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趴在床上,眼淚如水地流浸濕透了一床的枕褥。
我從來沒有想過,浪蕩如無主遊魂的我,不相信愛情的我,會為愛情如此而流淚。
我就那樣哭著,將心中所有的苦悶渲洩出來,哭到聲竭而力窮,哭到疲累而沉沉睡著。
醒來睜開眼時,楊冷青就坐在我身旁。我揉揉眼睛,知道不是在作夢,想對他笑,眼角偏偏又濕了。
「對不起,又讓你受委屈了。」他輕輕親吻我哭腫的雙眼,柔情好深,如是憐惜、心疼不捨。
我抱住他,投入他懷裡。
天啊!我是那麼愛他,對他的感情那麼不捨!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寧願受神詛咒,遭命運譴責!
「志誠來找過我了。」楊冷青說:「我送美花回家,他先在那裡等等。」
「他知道我們的事……」
「他早就看出來了。他罵我卑鄙,把所有的痛苦都讓你一個人承擔。他罵得沒錯,我真的太混帳了!」
「不!我是罪大惡極--」
「我不喜歡聽你這樣自責!相信我,七月,我們相愛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要再迷惑了!」
「但我們傷害美花,總歸是事實。」
「是的,我承認。但是你想想,我並不愛她,勉強跟她在一起,不是會帶給她更大的傷害?」
「你說,她會原諒我嗎?」我顫聲問。
「我們好好跟她說,求她諒解,我相信她一定會成全我們的。」楊冷青安慰我說:「你跟美花是好朋友,情同姐妹,我相信她也希望看到你幸福,所以別擔心!」
不!楊冷青並不懂,就是因為是好朋友,所以才更加不可原諒。美花如果知道所有的一切,一定會恨我一輩子!
「冷嗎?怎麼在發抖?」楊冷青問,擁緊了我。
我搖頭,卻更加緊偎在他懷裡。
眼前迷濛,晦暗的光影中一場風暴正在湧現。我疲倦地閉上眼眸,所有的愁緒煩惱慢慢在沉澱。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我實在是倦了。
第十四章
那以後,秋天就凋零地過了。
冬天以凌人的威勢逼迫人間,冷空氣籠罩著整座迷離的城市,攝氏十度以下的低溫使得一貫繁華的景色變得蕭條荒涼。
日子在寧靜中度過,幸福而安謐。
一個週末的午後,楊冷青和太保懶懶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商量晚上想吃什麼。
「吃火鍋好嗎?這種天氣適合吃火鍋。」他拍拍太保的肚皮,太保還他一腿九陰白骨爪。
「好是好,不過這時候人一定很多,恐怕想吃還得排隊。」我背著床坐在地上,波斯在我腳邊蠕來動去。我正翻著一本雜誌,半仰地回頭,意願不是很高。
「我們可以買火鍋料回來自己煮。」
「買火鍋料回來自己煮?」我合上雜誌,不是挺認真地回問。這種天氣上街買東西--光是想就讓我頭皮和腳底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
「順便出去走走。老窩在屋子裡也沒什麼意思!」楊冷青翻身換個姿勢,後趴著,半身探出床外,頭吊在我的頸子旁,像小孩子一樣撒嬌懇求說:「好不好?七月?我們一起出去走走逛逛,順便到超級市場買火鍋料理。還有,你也該買太保和波斯的糧食了吧!」
「那倒不必了。現在我吃什麼,太保、波斯就吃什麼。」
「可是我想吃火鍋。」他仰起臉,無辜又委屈的撒嬌兼撒賴的神態,像極了小孩。
我忍不住笑出來。他就勢翻到地上,俐落地起身,伸手拉我起來,拍拍我臀股,催促說:
「走啦!走啦!就算是陪我,這樣總行了吧!」
我拗不過他,穿上他的外套,被他拐帶出門。
忠孝東路上一遇夜晚、週末假日,不管晴雨冷暖,永遠都擠滿人潮。楊冷青緊牽著我擠在人群裡,全身上下染滿興奮、刺激、歡樂、雜亂的味道。
繁華無度,是這座城市特有的寫照,以一種燃燒的姿態,逐漸在崩化成自我毀滅的灰燼。
但也因為這樣,樓塌樓起,景色變幻,這座迷離的城市充斥著眩惑人的華麗燦爛。
我從來沒有擠在人群中夜遊的經驗,緊握著楊冷青的手,深怕走去了。他朝我笑了笑,將我再拉近些。
週末的夜街是我陌生的景象,五光十色,與我慣常騎著「風速」迎著風的黑暗點透幾盞燈光的孤寒冷清極度不一樣。我喜歡冷清的街道,那讓我覺得世界是屬於我,我也屬於這世界。距離太近太熱鬧,反而生疏了。
「我看我們將就吃小火鍋算了!」經過百貨公司門口,楊冷青拉我進去,走向地下小吃城。
「不買火鍋料理了?」
「不買了,肚子餓得難受。」
「好吧!隨你,反正我什麼都聽你的。」
我先楊冷青幾步走到場店,正想開口,楊冷青突然拍拍我,將我叫到一旁說:
「等等,七月,」他拉我到跟前問:「你有沒有帶錢?」
「沒有,我以為你帶了。」
「我記得我是帶了皮夾……看看有沒有在你身上穿的外套裡?」
我將外套裡外的口袋都翻過一遍,一個銅板也沒有。
我對他搖搖頭,他大手往臉一矇,懊惱地說:
「一定是在跟太保鬥鬧時,掉在屋子裡了!」
「那就回去吧!回去吃泡麵大餐,我記得還有兩包辣味牛肉麵。」
「沒別的嗎?那東西吃多了會成木乃伊。」
「變成木乃伊也是將來的事,你就忍耐一次吧!」我笑得頭髮亂顫,不可自抑,挽著楊冷青走出百貨公司。
回程的路上,他一路嘀咕埋怨,尤其詛咒太保。我笑他沒風度,諉過於太保,顯得小家子氣。
「好好開車,別再嘀嘀咕咕了。你的大男人氣概呢?跑到哪裡去了?」我惱他兩句。
他白我一眼,但總算閉上嘴,不再嘀咕。
皮夾果然是掉在屋子裡。我們開門進去的時候,太保正使勁地咬著它,努力想將它扯得稀爛;波斯在一旁喵喵叫,躍躍欲試,不時探爪抓上一抓。
「天啊,住手!」楊冷青大叫一聲,從太保爪下搶救回皮夾。皮夾被太保又咬又抓得嚴重變形,上頭爪痕斑斑。
「你這兩隻貓簡直膽大包天,尤其是太保,當真名如其實,不折不扣是只流氓貓。」他翻弄著皮夾,哀悼它面目全非。
太保竄到我身後,眼睛骨溜溜,對楊冷青的漫罵一副不在乎的神氣。老實的波斯卻像做錯事的小孩,知道自己闖禍了,垂著頭乖乖地挨罵,罵完了乖乖地躲到角落去。
我掩著笑,置身事外,不理楊冷青在一旁窮跺腳,脫下外套,找出那兩包辣味牛肉麵燒了開水煮泡。
「吃麵了!」我將面端到桌上,遞給楊冷青一雙免洗筷子。
「我都被太保氣飽了!」他對著太保咬牙又切齒。
但說是這麼說,他接過筷子,大口大口兩三下就將一碗麵吃光,連湯都不剩。不過我也差不多,楊冷青吃完沒多久,一碗麵找他吃得隱約可見碗底。
看看彼此的胃口都這麼驚世駭俗,兩人不禁對視而笑。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拍門聲,我眼皮陡跳了一下。我轉頭看看門,又看看楊冷青,他態度輕鬆地說:
「大概是志誠。他早上打過電話找我,我跟他說我會在你這裡。麻煩你開門,我去洗個手。」
他起來走向浴室。我對自己失笑兩聲,放鬆下心情。
「Surprise!」門屝後跳出美花的臉,笑靨如春花。
我真的大大吃了一驚,以致於楞在當場。我萬萬沒有想到美花會突然這樣出現,她不是說她臨時有事不回台北了嗎?
「嚇一跳吧?」她嬌俏地微笑,露出一點頑皮。「本來不打算回台北的,臨時改變主意就回來。我去找冷青,想給他一個驚喜,但他不在,只好折到你這裡來。」
「哦……」我笑得僵硬又不自然。美花突然這樣出現,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你怎麼了?表情那麼古怪?」她歪歪頭,瞥到桌上那兩個保麗龍空麵碗及擱在搖椅上的外套,抬頭疑惑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