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笑艷在嗎?」
鐘響後,老教授的腳步才剛踏出去教室,阿祥就一陣風似地掃進來。
「哈哈,張艷,總算讓我逮到了!」他很興舊地扶著張笑艷的課桌,彎著腰,低頭在張笑艷臉旁怪叫著。「你這幾天躲到那裡去了?一直找不到你的人。從公演結束後你就搞丟了,連社團也不來!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幽靈社員也不是這麼神出鬼沒的!」
張笑艷隨便瞥了他一眼,搖搖頭不理他,突然又像發現新大陸似地,含著希望問他:
「你身上有多少錢?」
「幹什麼?」阿祥疑心立起。
「借我伍仟塊,我現在是山窮水盡了。」張笑艷手一攤,兩袖清風吹迎人。
阿祥無聊地笑幾聲,說:
「怎麼?被你老爸老媽斷糧了?」
「囉嗦!你借是不借?」
「借,當然借!您大人開口,小的怎敢不照辦?」阿祥嘻皮笑臉地玩笑開夠了。才恢復正經地說:「不過我身上沒那麼多錢,後天你來社裡,我湊一湊給你,順便討論--」
「唉!」張笑艷長長一聲歎息蓋住了阿祥的話。「只怕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兩天我就得付房租,還有水電費、電話費、瓦斯費……我的天!」
「沒那麼嚴重的。不要把問題想得那麼困難複雜,了不起你搬來跟我一道住算了,什麼問題都沒了!」
「少跟我開玩笑!我都快煩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那裡嘻皮笑--」
小童匆忙地進來,打斷了張笑艷的話。
「有沒有看見丁希蕊?」他問。
「沒有,怎麼了?」
「她……唉!」小童歎了一聲,坐下來。
「又吵架了?」阿祥問。
小童沒有吭聲,不過臉上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阿祥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她最近情緒很不穩定,」小童說:「每次見面就是跟我吵,我都快被她搞得神經衰弱了。真不懂,她到底在疑心什麼?這樣吵,她自己難道不感到痛苦嗎?」
「是啊!女人最容易疑神疑鬼,嫉妒心又特別重。誰叫你倒楣,交了個醋醰子兼猜忌神當女朋友。」阿祥滿嘴牢騷,待看到了張笑艷,才突然醒悟她也是「女人」,連忙陪笑說:「張艷,我這可不是指你,你不一樣。我是說,你不是普通的女人,沒有那種要不得的毛病。」
張笑艷卻沒有將那些話放在心上。她自己的事已經夠她煩的了,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關心別人的愛情瑣事。
「對了,小童,你身上有多少票子?」阿祥揉了下鼻子問。
「二張。幹嘛?」
「救濟張艷一張吧!她被他老頭斷糧,就快露宿街頭了。」
阿祥講話素來愛誇張,玩笑的成份混得事實真真假假的,即使再嚴重的事,那嚴重性也被削弱了好幾分。幸好,總還讓人聽得出事實的真相。
小童掏出身上的錢,全部遞給張笑艷。張笑艷正猶豫著要不要接下,丁希蕊突然冒出來,一把將錢搶過去,陰聲說:
「還說你跟她沒有關係!這是什麼?連錢都要送給她了。」她逼向張笑艷,把錢丟在她臉上。「還有你!你跟小童上床了對吧?你一次賣多少?你的功夫一定很好,小童被你迷得死死的--」她突然歇斯底里大喊起來:「你這個狐狸精,不要臉的東西!賤!你要賣到別的地方去賣,不要搶我的男朋友……」
丁希蕊尖聲叫嚷。扯住了張笑艷的頭髮。尚留在教室裡聊天休息的同學,聽見她的話,有意無意地瞟了張笑艷幾眼,又紛紛裝作沒事人模樣。
張笑艷被丁希蕊扯住頭髮,髮根禁不起用力的牽扯,痛得像是要被連頭皮拔去做的。她實在不想被扯進她和小童之間的誤會裡去,可是看情形,她和小童「上床」的謠言,十足十鐵定在一時內會像瘟疫一樣地傳開。
「你放手!你這個瘋女人!啊!」阿祥仗義直言,上前想拉開了希蕊,卻被她咬了一口。
「你……不要臉!狐狸精!把小童還給我!」丁希蕊越拉越緊。可憐的張笑艷,痛得眼淚已開始無聲落下。
「放手!」小童將丁布蕊攔腰抱住,拉開她,阿祥乘機將張笑艷遠遠帶開。
「小童,好好管教這個瘋婆子!」阿祥義憤填膺,為張笑艷抱不平。「什麼跟什麼嘛!莫名其妙跑進來胡說一通,又扯住人亂打亂踢亂咬!你有病啊?女人就是女人,不是哭就是鬧,沒有一點建樹!」
歇斯底里的女人最難應付,小童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丁希蕊拉開,可是她一路叫罵哭鬧,不明所以的人,還當真以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阿祥將手帕沾濕揉干,遞給張笑艷。
「哪!擦擦臉,不要理那個瘋婆子。」
張笑艷沉默地擦著臉。四周有好事偷窺的人,阿祥看著發火,罵說:
「看什麼看!太好奇是會長針眼的!」
「算了,阿祥。」張笑艷把手帕還給阿祥,冷靜地收拾桌子下散落四處的東西。「我得走了,還得趕快找個工作,否則就得喝西北風了。」她拾起剛剛被丁希蕊甩在她臉上而掉落的錢,放入口袋說:「麻煩你跟小童說,這兩仟元我先跟他借了,等我有錢時立刻還他。」
阿祥蹲下來幫她收拾,邊說:
「我真佩服你呢!遇上這種事還能這麼冷靜。我就知道你跟那些只會哭鬧的女人不太一樣。說真的,我挺不喜歡女人的,可是我真的很欣賞你,你是她們之中的一個奇跡。小童也實在真沒用,一個女人都管不好,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吃的!」
「你省省吧!」張笑艷忍不住笑說:「只會講別人沒用,你自己呢?遇上小杜和玫子時,還不是沒轍!」
「我是讓她們!君子不與小人和女人鬥。女人是沾不得的,沾了麻煩准一大堆。像小童。好好的風流才子不做,偏偏想不開掉進丁希蕊那個瘋婆子的陷阱裡,現在可好了,成天聽她哭,聽她鬧。又聽她叫,不瘋了才怪!」
「你不要光說別人,當心那一天你也步上這樣的後塵。」
「那是不可能的!」阿祥成竹在胸,十分有自信地說:「我絕不會讓女人擾亂我平靜的生活。女人多麻煩啊!看看丁希蕊那個歇斯底里樣……」他吐了吐舌頭,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張笑艷微笑不語。很多事說說容易,真要遇上了,難保不被搞得焦頭爛額。眼前對事情的信心,真到事情臨頭時,誰也不敢保證到時是否會有任何的幫助,或者發揮多少的作用。
「喂!說真的,不開玩笑--」阿祥把東西全都收拾好堆在張笑艷桌上。「下個禮拜你來社團。劇本已經決定了,不過,我們好好討論商量,再決定最後公演的戲碼……」
「再說吧!我現在的情形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有多餘的心思再去想公演的--公演?什麼公演?不是才剛結束嗎?」張笑艷嘴巴說話,卻沒有用大腦思考,說到最後才發現不對。
阿祥看著她一臉吃驚的表情,滿意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會有這種屎樣!」他搖搖頭。「我們又要開始籌劃畢業公演了--咱們這些老鳥都快功成身退了,這回可說是最後一次的公演。大夥兒都到齊了!就差你,大銘社長好幾次追著我要人--我怎麼會知道你躲到那裡去了!還好,今天總算讓我逮到人了。怎樣?下個星期拜託你一定得來社團,否則我真的會被大銘煩死。其實也不能怪他,你這個主角不來,戲劇社還有什麼戲好唱!」
「別把我扯進去!」張笑艷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完畢。「我自己的事都搞得快焦頭爛額了,顧不了你們的閒事了。」
「閒事?閒事?」阿祥怪叫:「張艷啊!我的祖奶奶,你怎麼可以這樣無情地說咱們的公演是閒事?別忘了,你是戲劇社的靈魂,戲劇社的台柱,戲劇社的希望,戲劇社的--」
「停--」張笑艷捂著耳朵大叫。
「不!我不能停!你來是不來?你如果不來,我就--」
「好!好!」張笑艷擺個姿勢投降,求饒說:「我去就是了。拜託你給我五分鐘的清靜!」
「去了?不黃牛?」阿祥面露喜色,眉飛色舞的。
「不黃牛。現在我真的得走了。」
她又作一次承諾,才總算擺脫阿祥的糾纏,逃出教室的大門。
看樣子,她大概又一次「在劫難逃」了。只要被阿祥「纏」上的,很少有能「全身而退」的。上次他用拒絕供應她講義的手段要脅她;這次他不知又有什麼伎倆「陷害」她--真是不幸!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時候她那還有什麼心情去管戲劇社公演的事!
「艷艷!」
她邊走邊想事情,突然校門口有人叫住了她。她循聲抬頭,有點不經心。
「立文!」意外使她愕然。
鍾立文上前拉著她的手離開:
「我等你一會了。還好等到了你,我以為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