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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林如是

  最後一句問得小心翼翼,祈求的意味多於詢問。任雲方突然覺得任守祥徹底的可悲可憐,他也許無意識,但嘗到稍稍的利益之味後,便貪得無厭,深怕小小的地位稍加動搖,不自覺地以女兒為籌碼對風家獻殷諂媚。

  「已經很晚了,明天再說。」她冷淡回答。

  「可是,大少爺口氣很急……」任守祥顧不得任雲方的冷漠,情急之色溢於言表。

  「他不會真的有什麼急事!再說,這麼晚了,如果我們都不在,留小游一個人在家裡怎麼行!」

  「她已經睡著了,沒關係。」

  「爸!」任雲方驚訝地望著他,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

  任守祥知道自己說錯話,補充掩飾說:「我是說,呃,小游安靜的在睡覺,不去吵她的話應該不會醒來;而且,我們去去就回來,也不是整晚留她一個人在家……」

  電話聲刺耳地響起來,夜深人靜,猛像一把尖刃在刮心。

  任雲方不禁重重皺眉,任守祥身手敏捷地搶接起電話,邊答話邊躬身哈腰說:「是的,大少爺。她在!馬上就過去!」

  「爸,你怎麼可以這樣?」任雲方不相信她聽到的,亦無法不為任守祥覺得可恥。任守祥變了,庸碌無能的個性如常,原來的謙和敦厚美德卻不見了,變得小頭銳面,無恥寡廉。

  這一切,都在他認識那個女人之後改變的。

  「雲方……」唯一不變的是,他仍然用那種無形的匍匐在地的眼光懇求任雲方。以前他用這種眼光,背後含意的是道義上的不忍,也因為素來對風家的效忠感所促發。現在則是利慾作祟,惟恐地位不保。

  是什麼使他改變?任雲方百思不解。

  她不能說她父親自私,畢竟他無私地為她犧牲那麼多年,未曾要求過什麼。她也不能苛責他為自己著想,如果他有任何小小的慾望,那也是應該的。但是,為什麼?是什麼使他改變?

  答案是那個女人,她痛心的可以肯定。

  「雲方……」任守祥千著萬急,匍匐的意味更濃更強烈。 

  「我馬上就去。」她別過頭,聲音冷冷的,丟下任守祥那張無形扭曲的瞼。

  趕到風邸時,已臨近子夜。任雲方在門口站了一會,才慢慢走近。門沒關,似是專程等著她來。空氣中只有靜寂,所有的聲音全都隱沒。

  她直接上樓,迎接她的只有一片黑暗。不知道風間徹又在搞什麼把戲,她微微皺眉,伸手打開門。

  「風——」還來不及開口,黑暗中突然有條人影朝她撲來,將她撲倒在地上,房門倏地被關上。

  她沒有防備,先是一陳驚嚇,本能的抵抗掙扎。對方似乎很清楚她的思考脈絡和行動,她想大叫時,被那人堵吻住嘴,牢牢地將她壓住。

  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臉,不知道他是否是這屋子裡的人,拚命想出聲,又驚又怕又急又恐慌。

  那人突然放開她,嘴唇落到她的鬢旁,吐氣說:「別慌!是我,寶貝!」

  風間徹!聽到是風間徹的聲音,任雲方驚怕恐慌的心情立刻安隱下來,下意識地未再掙扎。

  風間徹微微詫異。他以為她會立刻推開他,有所覺悟地等待她情緒性的厭惡咒罵,沒料到她會這麼安靜。但他沒有多想,俯身再親吻她。

  任雲方先是迷迷糊糊的,剛開始她不知道襲擊她的人是誰,驚慌駭怕。知道對方是風間徹後,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莫名的就覺得安定下來。這時風間徹吻她,她還處在那種莫名的安心感覺中。慢慢的,才發現不對勁。

  「你做什麼!」她推開他,跳起來,打開電源。

  房間乍時明亮一片。風間徹已從地上站起來,雙腿筆直修長,笨重的石膏不見了。

  「你的腿好了?」任雲方驚呼一聲,詢問的眼光在他的臉和長腿之間來回移巡。

  她有好幾天沒見到風間徹,不曉得他什麼時候已經拆除掉腿上的石膏。但她不解,他怎麼恢復得那麼快?

  「你不是跟我說至少要兩個月的時間,才可能拆掉石膏嗎?」她疑惑地問。不過才五個禮拜,他的恢復力未免太神奇。

  風間徹狡猾一笑,避重就輕地說:「是啊!我也沒想到會恢復得這麼快,我自己也覺得很驚奇!大概是因為我切實遵照醫生的囑咐,才能復原得這麼快吧!這都要感謝你的辛苦照顧!」

  這個騙子!任雲方看著他狡猾的笑臉,直覺他在說謊。一開始他就誑她,騙得她團團轉。

  其實風間徹一個或兩個月才痊癒.對她來說並沒有差別,她只是不喜歡被他耍得團團轉的感覺。

  「你不停的催魂,要我半夜跑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她壓住怒氣問。

  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因為這意謂著她從此可以脫離苦海了。

  「沒錯。最重要的,我想見你。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你卻一直不來,我等得又苦又急!」

  這是什麼理由?只有他這任性的大少爺編得出來這種理由!她才不相信風間徹掛在嘴邊的那些愛啊、感情什麼的,不為什麼,就是不相信。

  「很好。」她點點頭,把怒氣收斂在眼神裡頭。「現在,人看到了,我好好的,眼睛鼻子都沒有少。那麼,大少爺,我可以走了吧?」

  風間徹噙著笑,對任雲方的反應如在意料中。她老是不肯相信他的感情,愛逞強,嘴巴硬得跟鴨子一樣;但他知道她再怎麼逞強,也無法不在乎他,她的心跳,她的身體反應,招認得很清楚。

  「這麼晚了,留下來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他慇勤挽留。

  「不必了!」任雲方堅持回去。

  「那麼我送你。這時候也叫不到車子,再說,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他稍稍沉吟說著,不容她拒絕,將她挽在身邊,以防她溜走。

  任雲方既掙不脫,乾脆隨他。真要她一個人這麼晚走路回去,她也實在沒那個勇氣。

  但她沒想到會在樓梯口遇見邵蓓琳。邵蓓琳似乎是有意等在那裡的,眼光輕輕往他們交挽的手一掃,不必說話,女主人的氣勢就完全顯露出來。

  任雲方下意識地縮手。風間徹不讓她退縮,挽得更緊,怕她藉機逃了。他輕快地對邵蓓琳說:「媽,這麼晚還沒睡啊!我送雲方回去,一會兒就回來。」

  「這麼晚了,能見度不太好,開車也不方便。再說,你的傷才剛好……」邵蓓琳微蹙著眉,委婉的反對。

  「沒關係,我會很小心。」風間徹說。

  邵蓓琳知道他一定會這麼說,轉向任雲方,半要求半商量,眼神卻是直接命令說:「這時候回去,來回費時,都大半夜了,就留下住一晚,明天再讓人送你回去,好嗎?」

  「嗯,打擾了。」除了點頭,她還能說其它的嗎?任雲方識相的答應。她不喜歡跟邵蓓琳爭論多餘的廢話,覺得沒有必要。

  「那我叫人帶你到客……」

  「不用了,我帶她去就可以!」風間徹自告奮勇。喜形於色地挽著任雲方走開。

  邵蓓琳轉身回房。她發現她估計錯了。

  她知道風間徹喜歡任雲方,並不干涉他的感情,完全放任他所有的作為,意欲讓他從任雲方身上滿足肉體的慾望與感官的享受。所以她讓任雲方成為風間徹私人的女奴,讓他們單獨鎖在一個房間,無非就是便利風間徹感情慾望的發洩。她以為,風間徹的「喜歡」,只是一時的迷惑,所以並不擔心;她相信只要他那種「得不到的遺憾」獲得舒解,他對任雲方的「迷惑」就會清醒。

  至於「犧牲」了任雲方,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那是她的角色與任務:女奴本來就是伺候主人、供主人取樂的。

  但她卻估計錯了!她萬萬沒想到風間徹會對任雲方的感情陷得那麼深,凝固生根,根根情須,像爬籐一樣,爬滿了他的心。

  她看到他為任雲方的忽視,怎麼煩躁、憤怒!看到他對任雲方的遲遲不來,如何焦急、惱怒。看到他為任雲方的笑而笑,為任雲方的笑而喜,為任雲方的怒而意志消沉,完全被任雲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所主宰。

  雖然,她也明瞭,風間徹性格帶有霸氣,不是為了感情就全然軟弱無助的男人。但,她也看出來了,在愛情的表面,他處處受制著任雲方,在愛情底面,他的一顆心,卻被任雲方牽引著。

  她不免有點懊惱自己輕忽了任雲方對風間徹的吸引力。

  其實,她早該想到,風間徹視賽車為第一生命,卻為了任雲方犯了大忌,無疑表示了任雲方在他心中的地位,超越了賽車的份量。尤其,風間徹又不是隨便會對女人動心的人,討厭女人在身邊團團轉,他卻強賴著要將任雲方拴在身旁,而且不擇手段,這顯示了他對任雲方感情的強烈與決心。

  她不應該忘了他自小便不曾稍受影響或改變的個性——他從小就什麼都有,反而什麼都不想要,對事物沒有稍稍的佔有慾望;但只要讓他看上的,決心想要的,他會投注全部心力,甚至不擇手段,千萬中只對那個鐘情,擁有強烈的獨佔慾望,然後持續到老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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