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鳥不也是肥婆婆賣給你的嗎?我看同樣是中看不中用哦,肥婆婆最愛誆人了。」
「肥婆婆賣的鵪鶉太肥,我改向華大叔買的,雙飛,你的季雍哥再也驕傲不起來了喲!」
「萬一季雍哥又贏了呢?你在梅龍鎮將無立足之地。」
「他不可能贏,他要真贏了,我就到北京城發展,天無絕人之路嘛,只怕到時他又會出其他陰招。」
「光明磊落的季雍哥會出什麼陰招?」
「嚴季雍耍狠、耍陰最在行,算了,你已被男色所迷惑,看不清事實。」
「紫喬,你有偏見。」
「你怎麼不去勸勸嚴季雍,是他逼人太甚,我是狗急跳牆。」以一個受害者而言,她的風度算是不錯的了。
*
比賽當日,由馬員外領著地方耆老任裁判一職,參賽者分初賽和決賽分庭抗禮。
初賽二十八人參加,到了決賽只剩七人,嚴季雍和莫紫喬的鵪鶉全進入決賽。
競賽激烈自是不在話下,這次參賽者裡有個欽差大人,更增加了比賽的可看性。
「快啄啊、啄死它,小心翅膀!左邊、後面……小心,啄、啄、啄!」
這樣的嘶吼聲不絕於耳。
莫紫喬的鵪鶉被補鞋匠的鵪鶉弄瞎了眼,嚴季雍的鵪鶉也好不到哪兒去,同樣掛了彩,最後勝出的居然是大爆冷門的李諸祭。
全場歡聲雷動,無不爭相道賀,這表示李諸祭許的心願將傾全鎮之力來助其完成。
「華大叔還說他賣給我的鵪鶉是去年鵪鶉王的後代,結果害我輸得一塌糊塗。」她沮喪的道。
「生意人說的話能聽,母豬會上樹了。」馬雙飛掩嘴而笑,她猜得沒錯,莫紫喬不可能贏。
「什麼生意人說的話不能聽,我可是老實的生意人,不說謊的。」
「你例外啊!」
「好在嚴季雍也加入了慘敗的一群。」扯平了。
「諸祭哥許願了,咱們快去聽聽他說什麼!」
兩人擠過人群,豎耳聆聽。
「不知道諸祭哥會許下什麼願望?」莫紫喬嘟噥著。
*
月暈而風,眼皮跳無吉事。
直到此刻,她還是沒辦法相信李諸祭會許下那樣的願望,她是不是在作夢啊?
「不行,我得去找諸祭哥問個清楚。」
「別問了,我剛從他那裡來,我問了一百次,結果還是一樣,」馬雙飛想罵人又不好意思罵。
「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給壞心眼的大混蛋!」她蓋起被褥哭了出來。
「季雍哥不是混蛋。」她想嫁還沒這個福氣呢!
「我命苦,我命薄啊,為什麼老天爺要跟我開這個玩笑?不算,不算,諸祭哥許的願不算啦!」
當時李諸祭慢條斯理的說出他的願望之後,現場一片冷息,少有人反應過來。
她不知道嚴季雍如何看待這件事,希望他能說服諸祭哥收回成命。
「我替你嫁好了。」
「好啊,你真的肯?」莫紫喬轉憂為喜,掀開被褥眉開眼笑,不是不能解決,只要找對人。
「我一直想成為季雍哥的妻子,如果你肯讓賢,我會感激不盡。」
這個決定當晚被馬員外和李諸祭否定,莫紫喬又成了愁眉苦臉的苦命人。
*
嚴季雍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他和莫紫喬之間把話全說絕了,才要結秦晉之好,他感到害怕。
明媚動人又如何?脾氣不好是事實,但使他掙扎、不解的是,他的目光居然無法自拔的跟著她轉。
從何時開始的?
愛一個人,與其朝夕相處是件多麼沉重的事啊,光是想到,就讓人震驚。
他不明白李諸祭為什麼在斗鵪鶉比賽裡做出了此等驚人之舉,這不是李諸祭的作風。
一向按牌理出牌的李諸祭,牽這條紅線有何用意?
「我和她相衝!」他說。
「我知道。」李諸祭說得坦率,他有他的考量。
「既然知道還把我們牽在一塊兒,你是希望我少活幾年是嗎?」
要他過每天鬥來鬥去的夫妻生活,不如做和尚算了。
「我認為你們不該像仇人一樣,所以我突發奇想,我覺得你們很相配啊。」
「哪配了?那個女人,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只會讓我頭髮疼,諸祭,收回成命吧!要我娶誰都成,就是別讓我娶莫紫喬。」他沒像現下一樣求過人。
「希罕啊,我才不想嫁給你呢,我寧願嫁給一顆樹,也不嫁給你。」
也想替自己解圍的莫紫喬一進李諸祭家的小抱廳,就聽見嚴季雍嫌惡她的話,她火大了。
「既然我們都無意婚嫁,在這裡就把話說清楚好了。」嚴季雍正樂得輕鬆。
「不可能的,梅龍鎮斗鵪鶉的傳統不容你們破壞,地方父老不會原諒你們的。」
「諸祭哥,我們不合適,不然你娶我好了,我嫁給你,以後我們相親相愛,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李諸祭笑了笑,「你要嫁給季雍,這是昨天定下的,地方鄉親父老兄弟姐妹都在看著這件事。」
莫紫喬苦惱的想躲起來。
「如果非要嫁,等我八十歲再嫁好了,反正又沒規定我什麼時候嫁人。」
「對不起,你八十歲的時候,我已不在人世了,你就嫁給我的神主牌吧!」
「你死了最好。」她情緒化的說。
「你們別吵了,成親的吉時吉日我替你們看過了,下個月的初八,天賜良緣,早生貴子。」
一聽早生貴子,兩人不禁打了一陣哆嗦。
「他休想我替他生孩子。」她說。
「多的是女人願意替我生孩子。」他反擊。
「去找別的女人啊,告訴你,嚴季雍,如果你有一點點良知,請你照正當規矩納妾。」
「隨我高興。」
*
莫紫喬仍在做垂死掙扎。
可街坊鄰居卻沒打算饒過她,重陽節的心願威力真的不容小覷。
主辦人馬員外發動人海攻勢勸婚大隊,輪番進駐紫喬姑娘,對她疲勞轟炸。
「嚴大人有什麼不好?你配他是撿到便宜了。」
「嚴大人前途光明燦爛,將來你有機會坐上一品夫人的位置。」
天知道她有多麼不情願!
「紫喬,人要懂得見好就收,不要太高姿態。」
「是啊,做了嚴夫人,就不必在外頭為了幾分錢奔波了,最重要的是不用刷尿桶了。」
不識相的大嬸婆提起她在嚴府刷尿桶的歷史,她心情硬是沒法好起來。
拜重陽節心願之賜,她不必到嚴府做苦工了,這是准嚴夫人唯一的好處。
她翻了翻白眼,「比較起來,我個人寧可選擇刷尿桶、洗茅坑。」
「紫喬啊,不要不知足,嚴大人會娶你,我們大家也嚇一跳,要不是李大學士,哪裡輪得到你。」
「你去嫁啊!」
「我也想享這個福啊,可惜沒這個命。」她心有不甘的聲音,大有捨我其誰之感歎。
「重陽節之後我的眼皮從沒停止跳過,這樁親事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享福?不受罪就很偷笑了。
她和嚴季雍之間有太多的不愉快,不是兩、三天就可以平息的,未來的日子,她真是不敢想像。
*
同日下午,莫紫喬一個人騎馬到她父母墳前上香,她有很多事想告訴她父母。
回程途中,她遇見一個賣花的老婦人。
「姑娘買花。」
她停下馬,丟了一些銀子在婦人的花籃裡。
「姑娘,你的花。」
她正要走,老婦人叫住她。
「我不喜歡花,你賣給別人吧!」
「為什麼不喜歡花?是女孩都喜歡花啊,沒有不喜歡花的。」老婦人滿是風霜的臉上泛著笑。
「花會凋謝,我看不得花凋謝。」
老婦人露出只剩下幾顆牙齒的笑容,「以前,我也認識一個不喜歡花的女孩。」
「是嗎?」
「她每年都會經過這條路來上墳。」
「現在不來了?」莫紫喬以為老婦人寂寞,喜歡拉著人聊天打發時間。
「五、六年沒來了,她和你一樣,經過我這裡時會給我一些銀子,然後不拿花。」
「婆婆對那姑娘印象很深刻?」
老婦人點點頭,「她是宮裡的格格,我曾問她來上誰的墳。她只是很感傷的歎一口氣,似有什麼滄桑。」
「婆婆怎會知道她是格格?」
「她一連上了幾年墳,後來她親口告訴我的。」
「格格也有民間的朋友。」
難得,這在皇城可是不尋常的事,上墳也得有交情,不是隨便上的。
「聽說她病了,」老婦人說。「所以才不再來上墳。」
「那位格格是誰的格格?」她有幾分好奇。
「是雍正爺的格格,聽說是最小的格格,我認識她時,她還待字閨中呢,是個老姑娘了。」
「雍正爺……上一代以前的事了。」那位格格到底是來上誰的墳?
「你今天說你不喜歡花,讓我想起了她,說來,你們倆還長得有幾分相像呢!」
「是嗎?」她淡然一笑。
「你家住哪?」
「梅龍鎮。」
「離京城不遠,來上誰的墳?」
「爹娘的墳,常來,卻是頭一回遇見你。」
老婦頷首,「我很少下午來賣花,早上花朵精神些,賣相好。」
「難怪,沒見過你。」
老婦人朝她揮了揮手,「我也要走了,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