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敬和坐在一處樹下看著夕陽西下,遠遠瞧見玉允兒含淚跑來,他急著上前探問。
「無情之人始終無情。」說著說著,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
「王兄不相信你?」
她怔然地看著他,「你怎麼……」
他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是華冀萊說了謊,你和他之間是清白的。」
「只可惜,相信我的人是你。」她苦笑著。
「王兄被怒氣蒙蔽了,他敵視華冀萊,所以才會失去理智。」彼此有過節,一時也 難排解。
他們倆往崖下走去,天空突地飄起雨來。
「咦……怎會這樣,方才彩霞滿天,現下居然下起雨來,咱們得回無求崖山洞避雨 去。」
可她猶豫著。
「淋得一身濕,著了涼反而得不償失。」他勸說。
其實她從來不是任性的人,現在卻像孩子般任性起來,她到底是怎麼了?
這時,他們聽見一陣快馬奔來的聲音。
是他!不過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馬兒停在他們兩人面前。
「下了雨,為什麼不回頭?」他在馬上,居高臨下。
「王兄……」
「雨勢那麼大,若她害了風寒,你擔待得起嗎?」看著她和敬和站在一起,他心裡 有些不是滋味。
「這不干榮大哥的事,不回頭是我的主意。」她提高聲調。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無法心平氣和。是轉了性嗎?她素來不願與人結怨,更不曾刻 意激怒人,除了他。是他讓她變了個人。
他拉緊馬轡彎腰,一把將她拉上馬背,不顧她的掙扎,策馬而去。
他把她抱入無求崖的山洞,洞內燃起數十枝火把,使得她身上寒意盡去,蒼白的臉 蛋漸漸有了血色。
「你怎麼把榮大哥一個人丟在雨裡?」她有些擔心。
「一會兒你就可以看見他了。」他丟給她一件長衫。「換上它,以免著涼。」
「不需要。」她不想與他過於親密。
他也不勉強她。
「隨便你,身子是你自己的,若生了病,受苦的也是你自己。」
說歸說,他還是忙碌地生火、添柴薪。
榮敬和在這個時候衝進山洞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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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個時辰才停。
「你騎著我的馬先回皇宮。」榮敬懷向榮敬和道。
聞言,玉允兒跳了起來,對著榮敬和說:「我和你一起回去。」她不想和他孤男寡 女的獨處在山洞中。
她的請求自然不會得到任何回應,榮敬和走後,她恐懼的望住他。
「為什麼不讓我走?」
「我沒那麼蠢讓你同敬和共乘一騎,你和華冀萊傳出不名譽的事,我已經夠丟臉了 。」他陰沉的說。
「我不要做你的妃子。」
「由不得你。」
「何必呢?你心裡有疙瘩,放了我也是放了你自己。」
「放了你?怪不得你稱敬和一聲大哥,你是存心的。」他的黑瞳中有著深深的不諒 解。
她往洞外走。
「你要上哪兒去?」他一把扯住她。
「雨停了,我要回若雲閣,小鶯、小雀不知道我離開皇宮,她們會擔心。」她顫了 一下。
「敬和會處理。」他注意到她對他的觸碰十分敏感。
「放開我!」她怕自己會失控的尖叫。
「你在怕什麼?」
他饒富興味的看著她。
她想甩開他,可徒勞無功。「不要這樣!」
「我是你的夫君,你要習慣我。」他好笑的看著她。
她抗拒著。「你以逼迫人為樂嗎?」
「封你為妃是你的榮耀,你別不識好歹。」他的心成了一片荒漠。
向來不愁沒女人的榮敬懷,哪裡忍受得了這女人給他的挫折?
「逼我走上絕路對你並沒有好處。」
「難不成你想尋死?」
「後宮美女如雲,少我一個對你沒有損失,成全了我,這個世上也多一個自由、快 樂的人。」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我可是照你爹的要求依漢人的婚儀迎你入門,現下你竟開 口閉口向我要自由?」
「如果你不肯放了我,那麼讓我住在露妍別苑吧!就當我們從來不相識。」
「來不及了。」他的黑眸釋放出慾望的光芒。
「人世悲歡都是由執著而起,只要你現在……」
他搖搖頭,訕訕然道:「人人稱我為王,你卻不以為然。你待我以平等心,就是以 世俗的眼光看我,既是世俗眼光自是應該視我為夫君。你是我的妻,這一生怕是改變不 了的,你還是死心吧!」
「讓我走吧!」她說得可憐兮兮。
「為什麼?女人見了我不是傾心取悅就是曲意奉承,你卻一心想離開我,為什麼? 」他覺得挫敗。
「我不想為情所困。」她答得乾脆。
「為情所困?你被困住了嗎?」
她避開他炯炯的目光。「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你說我杞人憂天也好,但我 不能不未雨綢繆。」
「除非你……對我有情,不然怎會有此感受?」
「不,我怕終會有那麼一天,愛上一個身為帝王的男人是女人的悲哀,只能依著男 人想要的方式度日,永遠只能愛他,同時等待他的垂憐,我不願成為其中之一。」
「你還說沒愛上我,你不是已為這事起了煩惱心。」他笑。
「不,棄愛絕情本是我人生的路,是你阻斷了我。」
他托起她的下顎,定定的審視她。
「你很特殊。」
「請你成全。」
「成全你棄愛絕情的夢想?」他正視她。
「是的。」
「即使錯失一樁良緣?」
她深吸一口氣。「緣來緣去都會消逝,生命太短暫了,我沒有非擁有不可的癡心。 」
「你沒有,我卻有。我有這份癡心,也請你成全我。」他半真半假的道。
「不怕後宮佳麗為此爭執?」
他若有深意的看著與眾不同的她。
「如果你願意取代她們,為了你廢掉整座後宮又何妨?」
「我不想取代她們,我沒有那個野心。」她不想找麻煩,這個男人並不好伺候。
「難怪華冀萊不敢要你,他承受不起你的特別。」
「華族長要的是夜光杯和夜明珠,不是我。」
只見他吼道:「夜光杯和夜明珠是我花剌國的寶物,他憑什麼向我索討?」
「他說那兩件寶物原屬於哈斡赤。」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哈斡赤部族的先祖將那兩樣寶物輸給了花剌國的祖先, 沒有理由還給他們。」
「他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你想說什麼?」
「華族長的妹妹華幸葳對你一往情深,她說是你辜負了她。」
他一改前一刻的怒容滿臉堆著笑,「幸葳嗎?從小她就想做我的妃子。」
「為何不封她為妃?」
「我只封了你一人,結果你不領情。」
「所以你應該找心甘情願接受的女人。」
他撇了撇嘴。「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就在不久的將來,你會是心甘情願服侍我的 女人。」
「今生是不可能的了。」
他控制住即將爆發的脾氣,他這輩子要得到的女人沒有得不到的,當然包括她。
「如果你願意留在我身邊,那我就答應你的要求,不出兵攻打哈斡赤。」
她的心緒波動了下,很令人心動的交易,可留下來之後呢?她得付出什麼代價,是 她能接受的嗎?
「為什麼你總是在談條件?」她不畏地問。
「大膽!」他緊緊抓住她的雙肩。
「乾脆的答應我不是更慈悲嗎?」她不放棄一線希望。
「你真貪心,要我完全依你的心願,卻不願有任何讓步,天下豈有如此便宜之事? 」
「我的要求並不過分,殺人是造孽,我不希望你造孽,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 。」
「放肆!」他打斷她,火氣上揚。
她僵在原地,迎上他狂怒的眼。
「別再說了,我的條件就是你留在我身邊一生一世。你改變不了我的心意, 我也不想再聽廢話,現在回答我,要或不要一句話。」他態度堅持,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咬了咬下唇,「我做不到……」
「好!我知道了,看來這一仗非打不可。」他鬆開她的肩,往洞內走去。
「難道……」
「閉嘴!」
只見他繼續盤腿閉目,不再言語。
半個時辰過去,一陣馬蹄聲打破沉寂。
洞外來了六名大漢,「王,我們來接你和玉妃。」
榮敬懷睜開眼,看也不看她,只說了句:「跟上來。」
玉允兒起身,依言跟上,他突地握住她的手,攔腰抱起她走出洞外,翻身上馬。
「抓緊了,摔下馬我可不負責。」他冷冷的道。
「洞內的余火記得弄熄。」
簡單交代了句,旋即拍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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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邸,小廝將馬牽走,榮敬懷看了玉允兒一眼。「若沒有肯定的答案,別再 試圖說服我,我不會改變決定的。」
她內心掙扎得厲害,哈斡赤的百姓、花剌國的百姓……他們的命運全在她一念之間 。
榮敬懷轉身往「如歡殿」走。
「請等一下……」她叫住他。
他停住腳步,但未回頭。
「我、我……」她困難的說不下去。
「下不了決心?拿不定主意?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他又往前邁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