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她顯得有些恍恍惚惚,就算有人對著她說話,她也沒聽進耳裡,看在其他人眼裡,只以為她正在為升學苦惱。
「……有沒考慮要念哪間學校?」
阿慎的聲音傳進她耳裡,向虹回過神,這才發現其他人的眼神都停在她身上。
她國中就要畢業了,接下來要升高中,她的選擇會是什麼?
面對這樣的問題,向虹只是搖了搖頭。
這不代表她沒想過,只是不想說。她只能念離家近的學校,要不然交通費將是一筆開銷,而她並沒有那麼多的錢可以花費,不過這些事,他們並不需要知道。
「她穿綠色的制服不好看。」鍾價煒突然冒出一句。
「也沒幾所女子學校的制服能看的啊!」阿慎跟著說了一句。
「你們也想太早了吧,考不考得上才是重點。」志燦提醒他們。
有哪個有升學壓力的女孩會整天和他們這群無所事事的大學生鬼混的?只怕讀書都沒有時間了。
「那可不一定,當初我們也沒怎麼在唸書,一樣考得不錯啊!」阿慎不覺得有什麼不可能。
「反正她穿綠色制服不好看。」鍾價煒又重複一次,然後起身,打了個呵欠表示他要走了,朝向虹做了個「走吧」的表情。
「你又沒看過。」向虹突然開口。
所有人都轉頭看著她,連鍾價煒也轉過身。
「這不需要看過就知道。」
「是嗎?」她輕聲的自言自語。
只是當她考上高中,穿著綠色制服站在鍾價煒面前時,他瞪了她一眼就把機車騎走了,之後足足有一個月不理她。
不想讓奶奶負擔過重,向虹決定去打工,至少交通費及一些用在課業上的花費的錢,她可以自己負擔。
很幸運的,她找到一份夜班的收銀員工作,開始半工半讀的生活。
只不過她千算萬算卻少算進自己的父親,父親打壞了她整個計畫,在工作就要滿一個月的前幾天,父親找上了她要錢,一樣是喝了酒,一樣是大吵大鬧,老闆請來管區的警察,也順便將她解雇,該領的薪水被扣得剩不到一半,這還是老闆大發慈悲的說店內毀損的物品只收她一半的錢,否則只怕她一毛錢也領不到。
向虹走到那條臭水溝旁,閉著眼蹲坐在黑暗的角落裡。
天空下著雨,從鍾家圍牆探出頭的樹擋不住滂沱的雨勢,她渾身濕透的蹲在那兒,她明白若是回家,奶奶發現她的薪水少了大半,一定會為此大發雷霆,然後又是爭吵、哭鬧。
就當她懦弱好了,她今晚想再逃一次。
她傻傻的蹲坐在角落裡等著,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只知道鍾價煒一直沒有回來,而雨卻下個不停……
※※※※※※
當向虹再次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身上蓋的被子很暖,沒有她熟悉的霉味,倒是有著鍾價煒身上那股獨特的氣味,那只有在搭他的車時才聞得到的氣味。
發現鍾價煒躺在她身邊時,她的呼吸暫停了幾秒,不過她知道自己和他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她往旁邊看去,看見她濕透的制服被丟在床邊的地上……是他幫她脫的?
她悄悄的坐起身,感到頭一陣暈眩,她抬起手掌輕覆住額頭,感到掌心下的皮膚有些熱燙,難怪她會覺得渾身無力,原來是生病了。
但是她又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
看來這裡並不是那棟有著花園的房子,從窗口望出去是一片的水泥叢林,她並沒有到過鍾價煒的住處,這還是頭一遭。
但這不是她現在該擔心的,天色已經很亮了,她鐵定錯過了上學的時間。
她拿起地上的衣物,仍是濕的……
「去打個電話請假吧。」聲音是從床上傳來的。
向虹回頭望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麼會發現她醒了,只見他把棉被往上拉,並沒有起床的意思。
她隨便抓了件他的衣服往身上套,走出房間拿起電話請假。她連假裝病了都不用,光聽她的聲音就足以讓人信服她的確病得不輕。
不知道沖個熱水澡會不會好一些,不過她還是去試試。她坐在蓮蓬頭底下,在熱水的沖刷下,試著想讓身體裡那凍成冰的東西給融化,但腦子卻越燒越燙。
她強忍住不適,擦乾身子,拿著吹風機及濕透的制服走到陽台,她利用吹風機的熱風將衣服給吹乾。
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雖然以前也曾和鍾價煒他們去夜遊沒回家,但這一次她病了,人在生病的時候顯得格外脆弱,她不願在這時候和鍾價煒正面交鋒,尤其他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過面,這似乎不太對勁。
如果他問起她這陣子上哪去,她該怎麼回答?
衣服稍稍幹了些,但仍摸得到濕意,唉,她要吹多久衣服才會幹呢?
她發脹的腦子裡閃過千百個疑問,卻都找不到答案,吹風機嗡嗡的聲音也蓋住了鍾價煒的腳步聲。
「你躲在這裡幹嘛?進屋裡去。」
鍾價煒醒來發現她不在屋裡,還以為她溜了,哪知卻看見她躲在陽台努力的想用吹風機吹乾制服。
不敢進屋,她是怕吹風機的聲音吵醒他嗎?
向虹只是抬頭望著他,臉上神情像是在考慮她該怎麼做。
鍾價煒索性一把將她拉進屋裡,丟開她手裡的吹風機和制服,然後拖她回房間,將她推倒在床上,隨手抓起棉被就往她身上蓋去。
「你待在這裡,哪都別去!」
他就像只被蜜蜂螫了一口暴跳如雷的大熊,也不知道在氣些什麼,動作又大又猛烈,穿上衣服、拿了鑰匙,門一摔便離開了。
或許他是氣他的地盤多了她吧!
不過,向虹沒辦法想那麼多,即使有些擔憂,但是頭太疼,腦袋沾上了枕頭,蓋著有他餘溫的被子,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三章
向虹再醒來時,天色已略顯昏暗,鍾價煒坐在床沿,床頭櫃上擺了一杯水和幾顆藥丸。
「醒了就把藥吃了。」他看了她一眼,沒有要扶她坐起來的意思。
向虹坐起身,拿起藥和著水吞下。
見她吃了藥,鍾價煒才再開口,「你為什麼一個人蹲在那裡?」
果然……該來的總是會來。向虹垂眼思索著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你好一陣子不見人影,卻在下雨的晚上坐在那邊等……你在等什麼?」
想起那一幕,鍾價煒就一肚子的不爽,還好他突然想到什麼回去一趟,這才發現她蹲在牆角淋雨,連他將她拖上車她都沒反應。如果他沒有出現,她會那樣折磨自己多久?
見她沒有回答,鍾價煒有些不高興,他知道只要是牽涉到她家的問題,她總是選擇不回應。
「怎麼不回答?」他捺著性子追問。
「我不想回去。」向虹終於從嘴裡擠出了幾個宇。
「他們到底對你怎麼了?」
鍾價煒的眉間打了個結,光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過得不好,她瘦得皮包骨,臉上永遠都是那副鬱鬱寡歡的模樣,想也知道她家庭出了狀況。
「沒什麼……只是我不想回去而已。」
「沒什麼?」她只會閃避問題嗎?「你背上的淤傷哪裡來的?你手上的刮傷又是哪來的?」
昨晚是他幫她脫掉身上的濕衣服,她身上出現多處的傷痕,都是新的。
「昨天我爸到我打工的店裡跟我要錢……」這要她怎麼開口?向虹講了一句又住了口。
「他打你?」他眼裡出現了火氣。
她沒否認,只是將目光移到別處。
「他之前常打你嗎?」
「我每天課後時間很少待在家裡,他沒那個機會。」鍾價煒該知道她都是跟他在一塊。
「所以這陣子你就是留在那裡挨打?」這陣子她的消失都是因為被打羅?
「不,只有昨天。」
她並沒有他想像中的無能愚蠢,她又不是沒有反抗能力的三歲小孩,只會站著給人打,她會保護自己,若不是昨天父親找到她打工的地方,她沒辦法丟下工作就跑才會挨打。
鍾價煒的手突然落到她臉上,轉過她的小臉要她看著自己。
「所以你不敢回去?」才會蹲在牆角淋雨?
「是不想。」不是不敢!
她不想再聽見那些爭吵的聲音,或許他根本不會懂那種感覺,就算不是跟那些人面對面,只要待在那屋子裡,聽見摔東西所發出來的爆裂聲,也足以讓她心跳停止。
鍾價煒深深的看了她許久,在她倔強的表情裡的確找不到害怕,便放開了她,伸手到口袋裡掏出鑰匙。
「以後你覺得煩就來這裡,別待在那裡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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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進駐了鍾價煒的秘密基地?
但這小套房的確成了向虹的避難所,看見她鼻青臉腫的待在屋裡,鍾價煒也見怪不怪了。
也只有在受傷時她才會躲到這裡,她從沒哭鬧過,就安靜的坐在角落裡看她的書。
時間過得很快,就在她升上高三那年,鍾價煒也大學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