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氣氛飄遠了,楚楚有一點受傷的感覺,卻又無法反駁他的話。她低垂著頭,黯然地道:「謝謝你今天的幫忙,謝謝!」帶著前所未有的失落,她放下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下了車,消失在大廈內。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那件仍留有她餘溫的外套披在自己肩上,沉浸在那剩餘的溫柔裡……與她再次相逢時的喜悅,和在教養院內的歡愉,以及目送她離去後的莫名難過,這些天來心情上的轉折是夠刺激,也夠大的了。他將會把所有的一切都封鎖在心湖裡——當成甜美的回憶。
★ ★ ★
封昀站在書房的大落地窗前,凝視著前方的花園,自從朱承曦展開他的教授生涯後,一時間,他突然覺得很孤寂。日月教中上上下下有幾萬名教眾,他卻連個能說話的對象都沒有。不是他不願意交朋友,而是在這種人人各有所圖的情況下,找不到一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而他之所以能跟朱承曦成為莫逆之交,只因為他們兩個都有著相同的想法,並且非常厭倦這種整日都在爾虞我詐中的日子;這種日子總是過得戰戰兢兢的,甚至連擁有最高權力的教主也不例外。
「封昀,你在想什麼,這麼人神?連我進來你都不知道。」歐陽驥似乎在門口已站立了好一段時間,卻直到現在才開口喚他。
「乾爹。」封昀急忙轉身,恭敬地對他行了個九十度的大躬。
歐陽驥不耐煩地揮揮手。「我們倆是父子,何必這麼見外?以後別來這一套。好了,坐下來吧,乾爹有事要找你商量。」
「是!」封昀依言而坐,但態度上仍是十分恭敬的。
「你和承曦從小到大一直形影不離,這回他不在身邊,你一定覺得很不習慣吧?」
「還好,難得見他這麼輕鬆,我也很高興。」
歐陽驥精明銳利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別有深意地問道:「封昀,雖然你和承曦名義上是主從的關係,但實際上你們倆可是有著比親兄弟還要深的感情……你先別緊張,也不必向我解釋什麼,我都很明白,更不會責怪你無尊卑之分。其實,你這種情況就如同十多年前我和柳應之及老教主朱夢龍的關係一樣,所以,我想你除了承曦以外,其他人的話大概都不會放在心上吧?」
「不!」封昀搖搖頭否認他的說法。「除了承曦之外,還有乾爹;只要是乾爹的事,封昀絕不皺一下眉頭。」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乾爹可不曾為你做過什麼呀!」
「乾爹對我有再造之恩,這份恩情無論如何封昀都會謹記在心,不敢忘,也不能忘。」
「很好……」歐陽驥笑起來的聲音有一種不可一世的味道。他很滿意封昀給他的答案。他拍著他的肩,讚賞道:「乾爹就知道你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你的確值得我信賴,真是不枉我的一番栽培。」
「於爹,您這次來,該不會只是想問我這個問題吧?您是不是有事要交代我去做?」
「你不只是忠心,而且還很聰明,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哦,不!該說是承曦的最佳左右手,因為再過幾個月,他就要接手日月教了。「歐陽驥差點就把心中的秘密給洩露出來。
「於爹,您有事就吩咐吧。」
「你也知道,雖然日月教正一步步朝向正當經營的路線走去,但日月教曾有過長久的歷史傳承,所以總會背負著一些無法立刻甩開的沉重包袱。就比方這一帶有個勢力相當龐大的聚英幫,這幫派以前曾跟我們做過一些買賣,但我現在打算中止跟他們繼續來往,決定徹徹底底截斷這條見不得人的路。但沒想到,那個號稱幫主的老傢伙居然威脅起我們來,說要把以前我們和他的交易紀錄提供給警方。你也曉得,日月集團才剛剛站穩腳步,如果真被他這麼一鬧,我怕會把日月教也牽扯進去,到時候必定會影響到公司的商譽及經營,所以我才想讓你去處理;乾爹相信你會處理得十分乾淨利落的。」
封昀看了看歐陽驥給他的資料。「毒品交易?我們不是在很多年以前就嚴格禁止了嗎?怎麼還會跟日月教扯上關係?」他訝異地一問。
「說起來,這全是古天涯留下來的爛攤子。」歐陽驥哀歎一聲,自責地道:「都怪乾爹認人不清,看走了眼。以為依古天涯的能力必定能替日月集團闖出一番局面來,卻沒想到反而是為自己引來一個禍害,惹出一大堆事情來。這全是乾爹的錯!但大錯既已鑄成,就該想辦法彌補,所以乾爹這次就寄望你了……」
「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他都這麼低聲下氣的要求了,封昀又能說什麼呢?
「太好了!等事情完成之後,乾爹會好好嘉勉你,不會讓你白做的,我會讓你得到應有的好處。」
「乾爹,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答應做這些事,並不是因為我想從中得到什麼好處,我只是想為日月教、為於爹盡點心力而已。」封昀義正詞嚴地說。
歐陽驥乾笑兩聲,「乾爹當然明白你的個性;是乾爹失言。其實打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很清楚你絕對會是個坦蕩蕩、有恩必報的君子。」
「封昀沒有您說的那麼好,是您大抬舉了。」對他的讚賞,封昀只有想逃開的念頭。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他再行個禮,迅速地邁步遠離。
能用即用,不能用即丟,這是歐陽驥一貫的用人手法。他瞪視著銜命而去的封昀,喃喃地道:「希望我花費了十幾年工夫培育出來的心血,不會成為毫無用處的玩具。」
★ ★ ★
「老大,都已經過了一個半鐘頭了,您確定那個人會來嗎?」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溜過,葉雄不安地來回踱步。
「你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行不行?看得我心都煩了!我說那個人會來就一定會來。」雖然是一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態,但地上的煙蒂都快堆成一座小山;雖說依舊是悠閒的模樣,但內心早把那個人的祖宗八代都狠狠地罵了十幾遍,但他得忍住怒氣,不能在部屬面前顯露出他的不安來。沒辦法!為了這筆大生意,他也得放下聚英幫龍頭的身份,直接來這裡接洽。
「老大,我實在搞不懂,這種買賣您只要吩咐一聲,由我們直接來做就行了,您又何必一定要親自前來?雖然我們聚英幫的聲勢還沒有到雄霸全島的地步,但至少也是一方霸主,您只需要動動手指,道上有哪個人不是嚇得屁滾尿流的?但您每次只要跟『那個人』交易的時候,就開始這麼小心翼翼的。那個跟我們做生意的人到底是誰?每次問您,您都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半句。」葉雄身為他的軍師,當然想問個明白。
「既然你都說我神神秘秘的了,那還要開口問我?你想我會告訴你嗎?少囉嗦!這是我跟『那個人』之間所訂下的協議,除非必要,我絕不能洩露半句出去,你就別問那麼多了。」這是當初的協定:除了他這個做老大的以外,不許任何人知道對方的身份。
這些毒品的交易對象就是日月教,這可是他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找到的大客戶。當初說好,由聚英幫提供貨源,日月教會全數購買,這樣的合作關係安然度過了兩年的時間,誰曉得,聚英幫的死對頭也想搶這門生意,還想用更低廉的價錢拉攏日月教。後來他放話出去,如果不讓他們聚英幫獨享這門生意,他就要把日月教給抖出去,弄個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果然,一向行事神秘的日月教也泊了,還是乖乖地回頭跟他們聚英幫做交易。
「老大,門外有動靜了。」在倉庫外看守的人用無線電向聚英幫老大回著。
「終於到了!」他鬆了口氣,立即用無線電向門外的手下指示:「請他們進來。還有,得客氣點,別得罪了我們的大客戶,聽到沒有?」
「聽到了。」
「老大,這——」葉雄在隱隱約約中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他想開口,卻被聚英幫的老大所阻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你放心,『那個人』是絕對不敢耍花招的!」他信心十足地道。
倉庫門一開——聚英幫上至龍頭老大、軍師,下至身旁的七八個保鏢同時一臉媚笑地轉身。但做夢也沒想到,迎接他們笑容的卻是二十支以上的槍管和無法估計的子彈。
氣氛一下子凝成冰。
「這——這是幹什麼?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何必把事情鬧大呢?」聚英幫老大顫巍巍地求情。
「老大,您看清楚,這——這群人好像不是您嘴裡所說的『那個人』,他們好像是——好像——是——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