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愣愣地望著自己,她暗忖道:他是不是不高興自己的上課態度啊?這也難怪!
她居然在他上第一堂課就堂而皇之打起瞌睡來,還用不可置信的表情質疑他的身份,這實在是不給人家面子了!楚楚囁嚅地說道:「對不起,真不好意思啊!妨礙你上課,真的是很抱歉!」
朱承曦狼狽地收回飄浮的心緒,怎麼每回見到她時,那久錮的情感全都奔瀉而出了?
他所有的心思總是被她的一顰一笑、一憂一喜而深深牽動著,她當真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嚴苛考驗!
他吁了口氣,走回講台上,抑制著自己情緒的波動,淡淡地道:「我們繼續上課。」
台上的他儘管表情嚴肅,但總能把那些艱深難懂、老古板講了八百遍,學生仍然不知所云的課程講解得輕鬆易懂,而台下的女學生們更是用著了魔的眼神癡癡地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想必在未來的兩個月內,這門原本是最枯燥乏味的課程將會變成所有學生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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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聲,十來件禮盒全散落在紅磚道上,楚楚整個人也跟著跌坐在地。她齜牙咧嘴地揉著疼痛的額頭,等到弄清楚自己又撞上了路燈時,無奈之餘也只能朝著它猛翻白眼。
她原先沿著校區外的紅磚人行道走。是想攔一輛計程車,但大概是她手上拿了大包小包一大堆的東西,所以沒有半輛計程車停下來載她。她看見一個電話亭,正想去打電話找救兵,卻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失神就硬生生地撞上了路燈,幸好在這三點多的下午時刻,路上人煙稀少,因此還不至於太丟人現眼。
可惜天不從人願,一輛名貴的寶藍色轎車就這麼湊巧出現在她身後,可想而知,她剛才的窘狀必定已經讓車內的人盡收眼底了。
這一場跌個四腳朝天的演出可謂標準的爆笑劇,可惜的是,演出者是一位姓楚名楚的女孩,坐在駕駛座上的朱承曦可沒有半點狂笑的衝動,反而沉著一張臉看著她。從下課至今也不過短短十五分鐘的時間,她就有本事摔倒一次,她走路永遠都是這麼跌跌撞撞的嗎?天啊!他簡直不敢想像,一天有二十四小時,那她一天豈非得跌個九十六次!
朱承曦的心也被她跌亂了。
楚楚從紅磚道上爬起身之後,就忙著撿拾散落滿地的禮盒;那裡頭裝的可全是小朋友們最鍾愛的玩具呢!這時,她感到有一塊陰影遮住了她頭頂上的天空;敢情是要下雨了?剛才還是萬里晴空的好天氣,怎麼說變就變?
一抬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深邃的眸子,並且正若有所思地凝望著自己。
「嗨!」楚楚侷促地笑一笑,想起剛才的窘狀全被他看到了,怪丟人的。
朱承曦則一臉木然地蹲下來幫她撿拾。「去哪?我送你。」
「淡水。」楚楚輕聲說道,見他毫無表情的臉上似乎並不怎麼高興。「不用麻煩你送我了,我自己會想辦法。」
「上車!」不由分說,朱承曦一手捧著禮盒,一手拉著楚楚,把她塞進車子裡,自己則坐回駕駛座,往淡水的方向行駛而去。
一路上,朱承曦的眼睛只是注視著前方的路況,完全沒有開口說話的意圖,令人尷尬的沉默氣氛在車內流轉,平日總在歡樂開朗環境下生活的楚楚實在很難適應,她憋得十分難過。
「我可不可以跟你說話?」楚楚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不搖頭就代表不反對嘍。」
她放心地綻開甜甜的笑容。「那就好!我都快給悶死了。喂!不——你有名字的,而且還是我的教授呢,是該稱呼你一聲朱教授才對。你真的很不簡單呢!年紀輕輕的就拿到了博士學位,你是怎麼辦到的?」她心念一轉,馬上替他找到答案。「想必你也一定是日夜苦讀熬出來的,對不對?我想我應該沒有猜錯,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從你的眼神裡我看見了疲憊、辛苦,你一定是承受不了你父母的強大壓力,對不對?肯定是的!
現在的父母親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殷切期盼兒女能有一番作為,把所有心血全灌注在兒女身上,也難怪現在當子女的總是背個沉重的包袱,丟也丟不掉。能有幾個人像我這般幸運?擁有一對開明的父母,任憑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朱承曦靜靜地聽著她侃侃而談,從不知自己的眼神居然會洩露那麼多的秘密。她的臆測雖然與事實相去甚遠,但不可否認,她的確看透了自己的疲憊與辛苦。他也忍不住想知道她的事情。
「你是獨生女?」
「不,我上頭還有個哥哥。他很能幹的,雖然他因為工作的關係而不能常常待在家裡,但我們兄妹的感情仍然很好。他很疼我的!」
父母之情、手足之愛,這些她統統都一樣不缺,也難怪能養成這種無憂無慮的個性。
「教授,前面路口右轉就到了。」
「那是什麼地方?」他開口問道。
「一個充滿愛心的地方。你知道嗎?在裡頭服務的老師個個都好偉大,他們無怨無悔地幫助那些身體上有殘缺的孩子,極盡所能地教育他們,希望讓他們長大後能在社會上立足,不會遭到排斥。」
「你也是裡面的老師?」
「不,我才沒有那麼偉大呢。我只是利用假日或課餘時間過來幫幫忙,當當義工而已,但是我真的很沒用。」她羞赧地笑了笑。「只要時間一久,體力就會吃不消,所以常常會累得在課堂上打起瞌睡來,就跟今天的情形一樣,怪丟人的!」她顯得很無奈。
朱承賃雖然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但他的心又再一次被她深深感動了。
「教授,那我進去了,謝謝你載我一程,再見!」楚楚下車後,搬好禮盒,對著車窗內的他致意。
「我在這裡等你。」
「等我?」她搖搖頭。「讓你送我來這裡已經夠麻煩你了,再讓你等我、送我回去,那實在很不好意思。」
「這裡很偏僻,不好叫車,等天黑之後更是不方便。就這麼決定吧。」他堅決地道。
他蠻適合發號施令的——不知怎麼地,從他身上總能感受到一股令人折服的魅力,如果是在古代,那他一定是個王公貴族。
楚楚只有順從地答應他。「那你也跟我一道進去吧,否則一個人待在車子裡多無聊。
而且那些孩子一定很高興又可以結交到一位新朋友的。「她放下禮盒,把他從車子裡拉出來;同樣地,朱承前也沒有表示反對。此時此刻,到底是誰懾服於誰的魅力之下,雙方都搞不清楚了。
一群雖帶有肢體殘障但並不自憐的孩子們,圍著楚楚和朱承海又唱又笑地玩起遊戲來。歡愉的氣氛感染了週遭的人事物,連天上的明月和星星也好似受了感動。
看著楚楚和小朋友們發自真誠的燦爛笑臉,朱承海那一向凝重的臉上也終於展露出難得一見的輕鬆笑容來。
這一笑,可把楚楚給看呆了。在坐上他的車子要回去時,她對他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但你為什麼都不笑呢?兩次見到你都是一臉的滄桑與無奈,這是為了什麼?」然而等不及聽到他的回答,她已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徐徐的晚風吹進車內,輕輕拂過他們的臉龐,帶來無比的清爽與涼意。他將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望著她沉睡的容顏,他搖搖頭失笑了。嚴格說來,他們仍算是陌生人,而她居然會毫無戒心地在他車內熟睡,如此單純地信任著他,這女孩子真有些不可思議!
將車子緩緩地停妥在她居住的大廈前,朱承喀用深怕嚇著她似的輕柔聲音喚著她:「楚楚,起來了,到家了。」
她情懶地移動一下身子,喉間發出幾句無意義的呻吟聲來,卻依然沒有清醒的跡象。
審視著她那張粉嫩的臉蛋,他不自覺地往她靠近,突然好想把她看個夠,把她的五官深深刻劃在心底。
危險的訊息在他腦海中閃過,他得阻止自己心頭那股翻騰洶湧的狂潮:朱承曦,別忘了自己的任務,更別忘了已有未婚妻的事實。
「喀」的一聲,乍醒的楚楚一撐起身子就撞上了失神中的朱承曦,這回可是臉對著臉撞在一塊的,而那響聲正是牙齒碰上牙齒所發出來的聲音。也就是說,有一瞬間他們的唇曾經貼在一塊兒過,那有點冰涼卻很柔軟的東西居然就是他的嘴唇。
楚楚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著,臉紅得像只熟透的蘋果。
「對不起!」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向對方道歉。
「這是意外。」又心靈相通地說出同樣的話。
「這確實只是不小心,並沒有包含任何意義。我想,你也會這麼認為吧?」朱承曦首先恢復正常,臉上又是一貫的冷漠與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