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楊羽,卻像是一團冰。所有的熱,全寵罩在他築起的冰層之下。這點,他跟她有著明顯的相似。或許,這也是她當初愛上他的原因吧!兩個相同的靈魂,又怎會不為對方所吸引。
下意識裡,她竟拿兩個男人在比較。
老天!她低呼出聲,在這樣的時刻,她竟還可以想著這些?!
楊羽是舞秋的夫婿;太子,不,應該說當今皇上,是先皇的兒子,而她,卻是先皇的昭儀,無論是誰,都不是她該想、可想的人!
葉冰芯,你已經害怕得胡思亂想起來了嗎?她靜下來,卻發現想些事情至少不會讓她的恐懼擴大。
現在,爹娘和舞秋應該已經得知她的消息了吧。想到他們會為她的死而悲痛傷心,她的淚不禁在眼眶中打轉。
「爹……娘……」她嗚咽,卻仍強忍住淚水。
這地底,會不會有秘道可以出入?她扶著棺木站起。接觸到冰冷的石棺時,卻想起老皇帝仍躺在裡面,她像是被燙著似的縮回手。
她要活下去!
就算是大唐帝王,也沒有權力就這樣取走她的性命!或許、也許有人會在這地底留下通道!說不定,她可以逃出去!
憑著這一絲希望,她開始向四周摸索。
石牆。
石柱。
石棺。
還有數不盡的珠寶和金銀。但除了這些之外,她什麼都沒有發現。她捉起一個像是匕首的東西,開始鑿著離她最近的牆。
鏘!鏘!鏘!
金屬敲擊石牆激起的細小火花,竟是她黑暗中的唯一光明。她不停地鑿著牆壁,企圖鑿穿它。或許,在這片牆的另一面,就是她的逃生之路。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手麻了、腳也麻了,似乎——還有些水珠自她握著匕首的雙手中滲出。水!她停下動作,舔了舔滲出的汗水,但唇邊嘗到的,竟是濃濃的血腥。
血?!她流血了?!她慌亂地扯下一片衣襟,裹住自己的雙手。流血了,可為什麼她一點感覺也渤有?她頹然坐倒在地上,身子虛軟地往後靠向石牆。
沒有用的,一點用都沒有。
絕望中,她突然聽見一些細微的聲響,自遠至近。
「冰芯?葉冰芯?」
她驚覺地坐起:「誰?是誰在叫我?」在這地宮中,除了她,還會有誰?驀地,她轉向石棺所在的方向,渾身寒毛豎立,「不、不會的——」她往後退。
黑暗中,彷彿出現了一絲光亮。
而那亮光,卻是來自石棺的一角!
她瞪大了雙眼,在光線越來越多,多到她可以看清室內的環境時,石棺旁的石板竟被緩緩掀開,一個巨大的身影自石棺旁出現……
「不——」眼前的情景已超超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在驚懼的呼喊聲中,她昏死過去。
該死!
他嚇著她了!
李焰執起燭火,迅速地接住她癱軟的身子。
「冰芯,是我!」他早該知道一個人被鎖人這冰冷黑暗的地宮會是多大的恐懼。尤其是在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來救她的時候。金鑾殿上,他幾度要開口免去她的陪葬,但眾口悠悠,他無法在即位後馬上更改父王的遺命。至少,不是立即。
他等待著。等群臣下朝、等所有的人都不再環著他、等夜深人靜的時刻,他一步也不敢遲疑地找到了她。
石棺旁的地窖,是他在得知父王的詔令後,命工匠秘密進行的工程。為的就是在無計可施時,還可以救出那些陪葬的女子。幸而他這麼做了,否則,若無法救出她來,他會抱憾終身。
「冰芯,醒醒,是我李焰,你不會有事的。」他環抱住她,試圖以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冰涼單薄的身子。
火光下,她的臉明顯的蒼白,他的心不禁一緊。他該早點來的,那麼,她也不需要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她回過一口氣,睜開眼,眼前竟是她熟悉的身影:「是你?!」她緊緊捉住他,彷彿怕這只是一場夢,「真的是你?!」
他真的來救她了!
「是我。」他點頭,眉宇間的懊惱與不捨,使他無法再多說什麼。
「你……你是來救我、要帶我離開的?」出於直覺地,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救她的。
他只是沉默地抱起了她,將她摟在懷中,不讓她再接觸冰冷的地面:「這裡有水和食物,你先吃些,等恢復了體力我們再談。」他將食籃打開,瓣開了肉包餵她。
「唔。」她本想抗拒,卻在他溫柔的勸慰下,吞下了仍散著熱氣的包子。
生平頭一回,她竟發現肉包是這麼美味的食物。
「慢點吃,和著些酒吞下,身子會暖些。」他低下頭,卻發現她的雙手纏滿了布條,仍有斑斑血跡在上面。他的胃彷彿被狠狠揍了一拳。
「不。」她搖頭,「我不喜歡喝酒。」酒的味道總是嗆得她難受。
「你的手——」他捉住她的手,「怎麼了?」
她吃痛,縮回了手。「沒什麼,我只是想……牆的那一頭,或許會有出路……」她的視線望向她曾鑿過的石牆。
他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卻發現身旁不遠的石牆上,有著些許斧鑿的痕跡,而地上躺著的是一把鈍了的匕首和斑斑血跡。
「該死!」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做!他取出酒壺,捉住她的雙手。
為著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她忍不住瑟縮了下。但他親吻她手心的舉動,卻令她的擔憂在一瞬間全都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卻是濃濃的暖意。
「這會有些疼,忍著點。」
「啊!」酒水淋上她的手心,燒灼般的疼痛令她驚呼出聲。
旋即,不容她反抗,他輕握住她的下巴,將酒送進她嘴裡:「喝下。」他命令。
而她卻後退,避開了酒瓶。
他不禁微微皺眉,但只是稍一猶豫,便仰起頭吞下口酒,像是做慣了上百回的舉動似的,將酒悉數送進她口中。
「唔……」
她還來不及思考、反應,他的下一口酒又送進她口中。
咕嚕!
她聽見自己吞下溫酒的聲音,並沒有她所預期的嗆人,事實上,酒才一下肚,她整個身子彷彿在瞬間熱了起來,而手上的傷口,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再一口,」他低沉的嗓音在室內迴響,「吞下。」
就這樣一口接著一口,直到他認為夠了,才讓她自己繼續吃著肉包。
天!
她滿腦子都是這個字眼。
老天!他吻了她!老天!她沒有反抗!老天、無言地接受了他親暱的舉動;她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這是先皇的陵墓,她面對的,是先皇的太子、當今的皇上!
混亂的思緒令她無法多想,她理頭啃著肉包。
「抱歉,我來得遲了。」他撫著她的秀髮。
不過是一句話,竟令她隱忍多時的淚水,在一瞬間——奪眶而出。
第四章
她並沒有痛哭失聲,只是安靜地任淚水不斷地滑落她的面頰。甚至,她沒有抬頭看他,沒有尋求他的絲毫慰藉。
心的某個角落被深深觸動了,她設法,卻止不住肆流的淚。
「天。」他將她緊擁入懷。
看見她無聲的淚,竟令他如此心痛。他寧可她痛哭、尖叫,卻不願她是如此地壓抑和淒楚。
是大唐虧待她,是他和他的父王令她至此。
夠了,她所受的苦到此,已經足夠了。
他起身,順勢將她抱起:「走,我帶你離開這兒。」
離開?!這樣的字眼驚醒了她,她抬頭,頰上的淚痕未乾:「離開這兒?我可以離開這兒?回清泉鎮?回到我的家人身邊?」她真的可以回家了?!
一瞬間,她的眼底心底,燃起了希望。
他頓住了腳步。
回清泉鎮?他的黑眸幽黯而深沉。
從頭至尾,他從未想過要讓她離開他身邊。她是他的,這事實從未如此確定和清楚過。即便是他父王的棺木就在身旁,仍無法令他停止這樣的想法。
但,他卻尚末決定該如何安頓她。
帶她進宮?那麼他要如何解釋一個殉葬的先王昭儀死而復生?納她為妃,他又該如何堵悠悠之眾口?
為掩人耳目,他本打算讓她在父王的冥宮裡待上一段時日,等到他完全掌握大局,再沒有人記得此事時,再將她帶進宮中安置。
如今,這法子是決計不可行的了,他不會讓她在這鬼地方再多待上一刻。
怎麼了?望著他深邃的黑眸,他的猶豫令她心悸。若他是為救她出宮而來,又為何要猶豫?但若不是……想到其中的可能,她眼中竟多了一絲恐俱:「你……該不會……你不是要帶我離開這兒?」
他望住她:「帶你離開這兒,並不代表你可以出宮。」低沉的嗓音在石室中回晌。
她心口猛地一震。
「你要知道,身為先皇的昭儀——即使是名義上的,我也不可能容許你出宮。而事實上,在眾人眼中,你根本早已不存在這世上。」他告訴她事實。
縱然真正主要的原因是——他要她。
幾乎是反射性地,她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你的意思是……我必須留在這兒……」她望著他,眼底閃爍著憤怒,「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