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沒想到,「齊家書苑」的主人齊小小,竟會是這麼纖細嬌小的女子,整個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小小的。
在她眼中看來,齊小小是精緻而迷人的,就像個細緻的搪瓷娃娃,沒有人會不受到她的吸引。相較之下,她就顯得太過粗糙了。
這讓她不禁有些自卑起來。
只是,出乎意料的,她發現在齊小小這樣的外貌下,卻有著奇怪的性子。比如說——天馬行空、自問自答的談話方式。
「等等。」齊小小端來一盤瓜子。「你先喝口茶、吃些瓜子,再慢慢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唐霽天的?」
「他送我來……」
「他送你來?這麼說,你們的交情很好嘍?!」她像是聽見什麼八卦似的,一雙原就晶亮的大眼頓時更亮了些。「唉,你怎麼還不快說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我都快等不及了。喔——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捉不住這樣的男人,所以才會想到我這兒來拜師學藝?哈!那你就找對地方了,既然你認得這麼好的『人才』,只要再學會我的『幫夫秘笈』,還愁當不上唐家大少奶奶嗎?我告訴你——」
如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再讓她這樣說下去,肯定沒完沒了。如花深吸口氣,大聲開口打斷她:「齊姑娘!我不是來拜師學藝的!」
「嗯?」這下,果然吸引了齊小小的注意。「你……說什麼?」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震得皺起了眉頭。
「我是說,來報名的是我爹,但我本人卻一點想學藝的意思也沒有,所以我這趟來,是來要回那一百兩銀子。拿了銀兩,我立刻就走。」她一口氣說完,免得中斷了,齊小小又要生出一番長篇大論。
「呵、呵呵——」齊小小緩緩地後退,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拿了銀子就走?」她的聲線忍不住上揚。
想她齊小小認得「錢」這個字以來,還沒有人能把人了她口袋的銀子拿走的。
「是。我不想學什麼秘笈,也不想嫁人,請你把銀子還給我吧。」如花再次重申。「我還得靠這些銀子生活、開自己的鋪子、打肩己的天下呢!」
齊小小搖頭、再搖頭。「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主意,可我得告訴你,你爹所交的可是入學的訂金和半年的學費,所有報名的學生中,就只有你反悔。實話告訴你吧,你爹說要你住我這兒,為了提供你在這兒的吃住,我可是花了不少銀兩整理準備呢!」她拿起了桌上的算盤,滴滴答答地算了起來。「算算,也就差不多那些銀子了。」
「差不多那些銀子?!」如花聽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不肯還我銀子了?!」
「不是不肯,是沒法子。」齊小小無奈地聳聳肩。「別說我不幫你啊,說實在話,你要真學了我的『幫夫秘笈』,根本也用不著開什麼鋪子了,包準你嫁個好丈夫,一生衣食無缺哩!」
如花蹙起了一雙秀眉。說穿了,她就是不退錢了。唐霽天說得一點都沒錯,果然是她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既然嫁人這麼好,你自己為什麼不嫁?」
「我——」小小彷彿被噎住了。好傢伙,來踢館的嗎?「我是為了要……造福人群!對!你知道這世上有太多好女人想嫁卻嫁不出去,身為女人當然得幫著女人。倘若嫁了人,我又怎麼能幫得上你們呢?」
如花揚眉,像是捉住了什麼重要的訊息。「所以,你的意思是,女人嫁了人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當然。」小小點頭。「所以9阿,我可是犧牲小我,成全了你們。不過無妨,看到你們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她微笑。
當然,看見那些白花花的銀子,自然也是她最大的幸福之一。
打小,她就看著許多上門求親的男人在她家來來去去。身為齊家最小的女兒,她早看透了那些男人打的是什麼主意。
想娶她姐姐們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為了錢、為了名利?
當女人實在是太辛苦了,不但要注意言行舉止、要順從、要寵著男人,還得幫夫持家、侍奉公婆、養兒育女……為什麼女人就非過這樣的日子不可呢?眼見姐姐們一個個為夫家費心操勞、日漸蒼老的外貌,她早打定了主意不做個「好女人」——如果廝謂的「好女人」是要忘了自己、犧牲一切的話。
那是她怎麼也不肯做的事。不過,她不想成親,並不代表她不能教別的女人如何找到好丈夫。至少,在她的協助下,那些急著往成親的火坑裡跳的女人,可以過得幸福些。
所以,能賺進白花花的銀子、做自個兒想做的事、又能幫助人,經營「齊家書苑」就成為她生平最大的志願了。
「是嗎?」如花瞇起眼。「這麼看來,咱們算是志同道合了。既然女人成了親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我更不想嫁人了。這樣吧,」她模仿著齊小小的語氣。「看在同是女人又志同道合的分上,你就把那一百兩銀子還給我吧!」
「這個……」她的話,說得齊小小有些動搖。原來這趙如花也和她一樣,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女人,可是……「不成,銀子不能還!」這點她是絕不會妥協的。「不過……」
「不過什麼?」如花原本整個臉沉了下來,卻又在聽見她那聲「不過」時,重新燃起了些許希望。
「不過……如果你要繼續留在這兒學我的『幫夫秘笈』的話,下半年的一百兩學費,我可以給你打個大折扣,就……五十兩吧,算是友情贊助了!」小小揚眉。
這已經是她最大的底限了,為著友情損失白花花的五十兩銀子,想來她還揪心呢!
真是夠了!竟碰上了個嗜錢如命的女人。「不!我只要我的一百兩銀子。不想嫁人,更不想學你的『幫夫秘笈』,若要幫夫,為什麼不幫自己算了引」如花堅定地重申立場。
要不到錢,她是不會離開的!
「你——」小小氣結。這女人真是冥頑不靈耶!「我告訴你——」她才想開口,卻聽得一道女子聲音自門口傳來——
「真是太沒志氣了!簡直丟盡咱們女人的臉!」聲音既宏亮又有力道。
是……誰?小小與如花頓時面面相覷,一同轉向門口突然出現的女人。
「你是說……我嗎?」如花指著自己。
「當然!不是說你還是鬼啊?」進門的女子不耐煩地瞥了眼。「碰上了好男人還捉不住!怕自個兒配不上人家,才堅持要自己打天下,這算什麼志氣?依我看,這是長男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丟盡女人臉的行為!」
嗯?如花被罵得一愣一愣。「才不是……事情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我是真的想自個兒打天下——」
「我當然知道你想打天下的念頭是真的,可你敢說,完全不是因為男人?」對方瞇起眼。
如花噤聲。這……她說得沒錯,確實有些……應該說,幾乎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男人,因為她爹老是要逼她嫁給她不喜歡的男人。但,那也只是一半的原因啊!
「哼,想騙我?門兒都沒有!」
「請問……你是誰啊?」齊小小開口。這人怎麼自個兒進來了?還一開口就教訓人?不過聽她說的話,倒有幾分道理就是。
「我姓莊,你們叫我可人就行了。」
莊——可人?如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眼前這女子,生得不算美,但自有一種高貴的氣質,特別是她的身材,曲線窈窕、玲瓏有致。算來現場三人,就屬她的身段最美、氣質最高雅了。只不過……她那樣子,和「可人」兩字實在一點也沾不上邊,說是高高在上的女皇還差不多。
「裝」可人?這名字真是再適合她不過了。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噗哧一聲。
可人往她斜瞪過一眼。意思是知道她在笑些什麼,而且不准她再繼續笑下去!
如花連忙別過臉,強忍住笑意。
「喔——原來是『可人』姑娘啊!」小小迎著笑臉招呼。「這也是我們『保證班』的學生,趙如花。如花,這位是打河南來的莊——可人姑娘。」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莊可人要把自個兒的名字拆開介紹了,因為這三字連在一起,再搭上她的樣貌,實在是……
「夠了!收起你們臉上不禮貌的笑。趙如花、齊小小,一個名不副實,一個人如其名,你們倆也好不到哪兒去!」跟著,她看向四周的環境。「嗯……是簡陋了些,不過還可以接受就是了。」
這女人……真狂妄!如花與小小再度面面相覷。
可人逕自坐下,喝了口已經放涼的茶,還微微不滿地皺了皺眉。「依我看,趙如花應該留下。」
「嗯?」如花睜大了眼。
「是啊、是啊,我也這麼說嘛!」見有人幫腔,小小趕忙打蛇隨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