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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李葳

  「不、不,小老弟,你別急啊!我沒說我不簽。」慌張地拉扯住男人的衣袖,宋其基敗下陣來地說。「我接就是了,小老弟。」

  刷刷刷地,毛筆蘸了點墨,迅速地在信函的末端寫上「宋其基」三個大字,呼呼呼地吹乾它,摺些起來。宋其基將它慎重地交給了男人。

  「萬事拜託了,小老弟,我可是將身家全賭注在你身上了,想不到活了大半輩子到現在,我家其基會做出這種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蠢事。唉!可是人終究是躲不過親情這一關的,為了我的愛女,我也只能選擇冒險了。」

  「雖然我很想勸您不必擔心,但恐怕說也沒用吧!」收下了信函,將它放進懷中,高大的男人眼神出現難得一見的溫暖。「唯一我能說的是,您老溺女成癡的模樣,比起過去叱商場時,還更讓人感受到您內心真實的人性呢?」

  「小老弟,這是在挖苦我從前的冷酷現在得到報應了吧?」

  「您多心了。」

  「算了、算了,即使我是真的坐上賊船,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了。我但求一個保證,那就是你絕不會令我家寶兒傷心,可以嗎?」宋其基的神情一變,轉為當年在商場上以剽焊作風著稱的精明商人臉孔。

  男人曉得這句話背後的涵義,微微地一笑說:「我不作承諾。反正我要是有一丁半點讓寶兒小姐傷心,您都不打算放過我吧?」

  「你有這點自知之明是再好不過了。」宋其基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千萬不要挑戰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愛,與之為敵會有很痛苦的下場等著你。」

  「這句話我謹記在心。」

  朱其基搔搔腦袋。『請來我最好開始整頓行囊,要不會趕不上出發的時間。」

  「這您放心,行囊我已經先替您準備好了。下榻的地方和沿途要照應您的人,我也都已經事先派人去打點了。」他換上專業的總管口吻說。

  「小老弟,你還滿有作總管的天分嘛!如何,考不考慮就這樣留在我府中?」他辦事的速度,還真沒得挑剔,宋其基吃驚地開著玩笑。

  「那有什麼問題,前提是您若能開出足以打動我的價碼。」襄茗樵也回敬他一句玩笑。

  宋其基捧著胸脯,誇張地演出倒地不起作為結束。

  ***

  「什麼?爹爹出遠門去,怎麼沒人跟我提過這件事?」

  早上去向爹請安的寶兒,撲了個空,在屋子裡內外都尋不著爹的蹤影之後,才從新管家口中得知這消息。以前從不會發生這種事的,爹就算要去哪裡,必定先知會她一聲,像這樣連句話都不留地出遠門,實在太不尋常了。

  「南方的船出了事,老爺不親自去處理不行。事發突然,老爺不想驚動小姐與夫人,所以委由我轉達。」

  「突然?再怎麼突然,需要趕著天未亮就出門嗎?」寶兒一拍桌子,對著襄茗樵怒道。「不許瞞我,這裡頭一定有什麼原因。」

  「小姐要是不信的話,請看。」他遞出一封信函。

  寶兒一把抓過那張紙,飛快地看過……省略過一大堆解釋的文字,最後映人眼簾的竟是……家中一切大小事物,爹已交代,請襄總管代管、處置……她小手一掐,將信函探在手心。

  「他出發多久了。」

  「起碼三個時辰了,小姐莫非是打算去追老爺?」

  「我就是要去追他。」扭頭,朝著書房門走去,寶兒氣壞了,她真不敢相信爹爹竟然糊塗到這種程度。就算她不翻舊帳,不去提襄茗樵進來宋家後爹爹種種反常行徑,但這一回實在已經超出了寶兒能忍受的範圍。

  鐵青著臉,她決心不管爹出發多久,她絕對要把他追回來,並要他收回成命不可。把家交給這種來路不明的男人,別說笑了。

  「小姐請留步。」

  「讓開。

  兩人在門前對峙,目光對撞,誰也不讓誰。

  「你一個奴才也敢攔著主子的去路嗎?好哇,爹爹將家裡的教給你管,你就以為自己一步登天當上主子了不成!」她眉一揚,眼一瞪。

  「小的當然不敢。只是小姐此舉過於衝動莽撞,小的怕您不瞭解,老爺不是搭車,而是搭船,現在大概已由最近的碼頭上了前往南方的船隻,縱然您要追也是追不回來的。」他垂下眼,語氣謙然。

  「你騙我!」

  「是真是假,等下午馬伕回來,您可以親自問問他,問他送老爺到哪裡去?」

  寶兒拳頭一握一鬆,滿腔的憤怒對現況毫無幫助。她還是相當震驚爹爹竟把整個家都交給襄茗樵,假使是過去的福伯,她也不會有任何異議,可是……眼前這名男子來到宋府不過短短十日,爹怎能放心把家交給他?寶兒想破頭也無法諒解。

  「小的能大膽問一聲,小姐是在擔心我會趁老爺不在的時候,對宋家做什麼不利的事,是嗎?」

  「廢話。」白他一眼,這麼明明白白的事,有什麼好問的。

  「那,小的有個提案,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彷彿早已經有腹案的襄茗樵,微笑地一彎腰說。「小姐由今天起隨時監督奴才的一舉一動,凡奴才所到之處、所做之事,都經由小姐的這雙眼睛來確認,一旦您覺得小的做出什麼對宋家不利的事,可以立刻將我開除故才絕無怨言。」

  「嘎?」

  寶兒眨眨眼睛,這傢伙腦袋壞了嗎?哪有人故意往自己脖子上套繩索的?有她跟在身邊,不是會非常的不自由嗎……等一等,她知道他的詭計了,阿哈!

  「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你的忠誠,不再堅持與你作對嗎?哼,要這種小花招想取得我的信賴,將我當成沒大腦的花瓶不成?好,你既然這麼說,我當然要監視你,不管你走到哪裡,我都要亦步亦趨的跟著你,看你還能玩什麼花樣。」

  揚唇一笑的英茗樵,不但沒有沮喪不悅,反而目光炯然,沉醉在新挑戰中。「那就請小姐準備、準備,下午有許多地方要去呢!」

  「要我準備?準備什麼?」

  不過就是去監督他,為啥要她準備?

  宛如嘲笑她的天夫無知,襄茗樵好笑地說;「您總不會以為堂堂宋家大小姐,能拋頭露面的跟著奴才四處走動吧?小的已經為您準備好一套易容改裝的衣裳,行頭,請小姐換上它,然後我們才能出發。」

  像變戲法似的,他的手中多了一套灰衣、素褲,以及一頂方巾小帽。

  「這不是男人家的衣服嗎?」細細一看,寶兒立刻大嚷著。「你要我穿男人家的衣服?而且還是這麼難看的一套!」

  「宋家的僕役都是這麼穿的。」

  「什麼?這是下人的衣服,你、你要我穿上它?」寶兒如同深受侮辱似的,以顫抖的指尖抬著它,彷彿害怕碰到那衣裳,會有什麼可怕的毒染上身。

  「要跟著我四處走動,又不引起人疑竇的話,最好的身份就是我的隨車小侍了。小姐也不必太大驚小怪,這畢竟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您還是您宋家的大小姐,奴才也不至於真把您當成什麼小奴才來看,指揮您去做這、做那兒的。」

  「我不要,這種衣服誰要穿,拿走。」雙手插腰,寶兒氣呼呼地說。

  嘉茗樵挑挑眉,不慌不忙地說了句:「能屈能伸。」

  寶兒立刻狠狠地瞪他一眼。

  襄茗樵故意忽視她的目光,翻動著那套衣服,說:「真奇怪啊,你又哪裡不好了?怎麼惹得小姐這麼不高興?真是的,虧你還天天在宋府內晃過來、晃過去的,照理說小姐看到你就生氣,現在早就氣掉一條小命才對……真是讓人百思不解啊!」

  「夠了,你少作戲給我看。」

  寶兒吞不下這口氣,一把搶過衣服,滿臉不情願地咬牙說:「我就如你的願,穿上這套衣服,但不要以為我是中了你的激將法,我是為了宋家才這麼忍氣吞聲的,我一定要保護宋家不被你的魔掌所害。

  他在竊笑。寶兒發誓他一定在心中竊笑,雖然嘴巴動也不動,連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但是光看他微微抖動的肩膀也知道,他一定是在肚子裡頭笑她幼稚!哼,能笑也只有現在了,襄茗樵,我宋寶兒一定要捉住你的狐狸尾巴!

  ***

  真是一大恥辱。

  寶兒用過午膳後,告訴所有的人自己身體不舒服,一下午都要在房內午睡,不許人打擾後,便在阿秀的協助下,換上了這套「奴才」裝。

  「很適合你呢,小姐,不,今天請將就一下小寶子這個名字吧!」來到宋寶兒香閨迎接她的襄茗樵,努力地把笑聲往肚中藏。

  手上抓著方帽,原本如雲的黑髮被整個綁成男子的包頭,玲瓏的身段則被束胸巾與腰肚巾遮蔽成瘦小木材狀,唯獨那張清秀的小臉不變,其餘的地方……不管是由上看、由下看,由左由右,都已徹底化身為發育不良的少年郎的宋寶兒,臉蛋一紅,憤怒地說:「你的稱讚對我來說正是最大的侮辱,笨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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