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他會有這舉動的水寧,捂著臉頰。「你、你幹什麼?」
「抱歉,因為看起來軟軟紅紅的,好像很有彈性的樣子,所以忍不住就——」他吐吐舌。「你別一副我侵犯了你的模樣嘛!」
「這……這不是侵犯是什麼?男……男女……」
「我知道,授受不親。可是,反正在你眼中根本沒把我當『男人』看吧?」一語道破她心思的子喬,賴皮地一笑道。
「這和那是兩回事!」真是個強詞奪理的傢伙!
「噢?這麼說來你願意把我當成『男人』對待嘍?真是光榮啊!」見她稍微恢復元氣,和往常一樣凶巴巴地怒吼,子喬知道她已經沒事了。
翻個白眼,水寧拍拍屁股起身。
「你要回去找靖雲哥嗎?」子喬一伸腰,仰躺在草地上,由下而上地望著她。
尷尬地微紅著臉,水寧在原地佇立片刻,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我……謝謝你……點醒了我。」
「不客氣。」他就喜歡他們兄妹性格上的一致處——兩人都是率直的性子,知道錯了,絕不會盲目堅持自己是對的。
水寧瞟了瞟他,以為他又在取笑自己。
他唇角的確有抹若隱若現的笑意,但勾了她心神的卻是浮現在他黑溜眼瞳中的莫名光愫。那是雙什麼眼啊?看得教人意亂心慌,溺進了那兩瞳暖暖黑池中。
當水寧意識到自己心兒忽地騷動時,連忙掉開頭。「這回就算我欠你,可我還是一樣討厭你,不會為你鑄劍的。」
「那麼將來你都不打算再鑄劍了嗎?」子喬一肘撐著腦袋,對著她正要離開的背影問道。「不為哥哥以外的人鑄劍,所以也要把自己辛苦學得的一切全都封印起來?」
水寧沒想得這麼深遠,她鑄劍是為了哥哥,如今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商子喬的疑問,連她自己也沒有答案。
☆ ☆ ☆
「原來你喜歡那丫頭啊!」
水寧走後,金彌天微笑地從漆黑的園林跨出現身。
「如果你這老色鬼想對她下手,我會拔光你身上所有的毛,讓天下的女人都不再想靠近你!」子喬冷哼道。
「我對父子共享一名女子也沒多大的興趣,放心吧,我不跟你搶就是。封水寧可愛是可愛,不過我偏好艷麗一點的型,她嬌小有餘,豐滿不足啊!」金彌天對子喬一眨眼。「吶,要不要為父傳授你幾招秘技,好竊取佳人芳心?」
「老色鬼,你確定沒說錯?你那些招數應該是如何竊取人家的身子吧!」子喬嘲諷地說。
「為父的並非要替自己辯解,你口口聲聲老色鬼我也都忍耐下來了,現在也不差你這點誤會。可是子喬啊……我捫心自問,對待所有把自己後半輩子交給我的女人們,我絕不曾虧待過她們喔!」
「噢?那我娘肯定是其中最倒霉的一個,因為我並沒見你曾為她付出過什麼。一夜之歡過後,就把她給忘得一乾二淨,讓她在鄉下地方受盡白眼與欺負,未婚又大腹便便,走到哪兒就被人指指點點到哪兒。」
「你娘親的事,我是事後才知道,我也有想盡辦法去彌補啊!」提及過往,金彌天不無心虛。當年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青澀毛頭小子,頂著富家子弟的光環,到鄉下去遊玩,與子喬的娘相遇,結果……
「是呀,可惜等你想起曾在鄉下和一名其貌不揚的女子有過露水之歡,派人來找的時候,我娘已經因為日夜操勞而病死了,只留下我這個沒人要的邋遢小鬼。」子喬的聲音毫無情感起伏。「你的一時享樂,造成我娘一輩子的痛苦,這就是你所謂的風流。」
「兒子,你……」金彌天難過地垮下臉。
聞言,子喬冷笑。「兒子?誰是你兒子?別隨便叫喊,我從沒認過你這傢伙做爹。我是住在你的屋簷底下,吃你的、用你的,可是我和你不過是主人與僕人,你花錢僱用我,我就做分內的工作,爺兒。」
站起來與父親擦身而過的時候,子喬撂下最後一句話。「我會用這一輩子記住你的錯,也絕不會有原諒你的一日。」
金彌天曉得這就是他選擇的報復方法。明明子喬可以冠上他金家的勝氏,享用這龐大的金家財勢,可他非但不那麼做,反而總是口口聲聲「老色鬼」、「爺兒」、「都府大人」地叫,就是絕不喊他一聲「爹」。
看在外人眼中,以為是他這個爹不要出身卑賤的兒子,其實是他這個父親被自己的兒子所鄙視。
啪嚓!
有人踩斷樹枝的聲音,讓金彌天抬起頭來。他看到藏身在樹梢的況賢,乾笑說:「哈,大夥兒都在這園子裡散步啊?這兒人也真多。」
雙手抱胸地高踞在粗大的樹幹上,況賢俯望著他回道:「我們是怕有鬼卒又混進來,所以特別來暗中保護的,誰有興趣聽你們父子吵架?再說,腳本都快背得滾瓜爛熟了,這十年來上演的戲碼都大同小異。」
「所以……」哈哈地摸頭笑著,金彌天裝出軟弱的模樣說:「你們也沒人願意安慰我嘍?」
「去睡吧,爺兒,三十八姨太已經在寢室等你了。」
長長地歎口氣,金彌天哀怨地仰望他。「我寧可和你下盤棋耶,阿賢。」
「不幹不脆的男人很難看,爺兒。」
「……一盤就好,我付一百兩銀錢給你。」比起一根手指,偏就不死心。
況賢受不了地一搖頭,縱身躍下樹梢,不耐煩地說;「兩百兩。還有一次為限,不許跟我討下一盤。真是的,自己兒子不理你,也不要硬拉著我當你兒子的替身好不好!」
「謝謝,我就知道阿賢你心腸最好了!」
另外兩棵樹上的田齊與方,隔著數公尺的距離,互擲飛刀在耍練。正如金彌天所說,夜晚出來散步的人還真多。
「方,依你看這情況,我們繼續待在金華城內不要緊嗎?好像不需要鬼卒湊上一腳,自己人就要內訌了。」他一拋。
「嗯。」利落一接,反手擲回。
「也對,他們這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順其自然、順其自然。」扣住短匕首,田齊綻開天真的笑說。「要是金華城淪陷,就等淪陷了再說。」
人無法選擇是否要誕生於亂世中,可既然身處於這樣動亂的年代,與其哭哭啼啼地過,倒不如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才是。
☆ ☆ ☆
新盤王朝,王都。
「求求你,讓我見緋姬娘娘一面,我非見她不可!」原為宮內一品高官的男子,蓬頭亂髮,胡不剃、衣不換地趴跪在王宮石榴廳的廳門前,不住地磕頭請求著。
「娘娘說她頭痛,不想見客。」石榴廳的內侍官,鄙夷地掐住鼻子好抵擋那股酸臭氣,再一腳踢開男子。「您請回吧,高大人。」
「我不能回去!沒有娘娘賜的仙丹,我就活不下去了,拜託!」他爬回內侍官面前,匍匐在地面,不住地嚷著。「只要求得娘娘惠賜仙丹給我,我馬上就離開,求求你!」
「囉唆!要我說幾遍?你滾——」正想再補上一腳的內侍官,突然聽到門內一聲「小銀子」,立刻衝向門邊。「小的在此,娘娘,您有何吩咐?」
「把廳門打開就好,我在裡頭見他。」
「是。」
原本絕望而陷入窮途的男人,驚喜地抬起頭,看著那扇象徵著些許希望的門,緩緩地被開啟。一片刺目的紅立即呈現在眼前——從壁面到天頂,以無數的石榴石雕出的細小嵌板妝點著,在燭光之下相互輝映出如火燃燒般的色澤。據說,這是王上為心愛的寵妃特別建造的石榴廳,以紅來襯托她的絕世之美。
男人惶恐地再把目光移往階梯之上——一道金縷編織的簾幕阻斷了視線,朦朧搖擺的絲瀑中,隱約只能看到一抹窈窕身形。
男人苦澀地嚥下一口口水。
他並不是初次見到妖姬。想當年她剛到宮中時,還是自己站在廷上向王稟報的,說該女子是鄰國送來的禮物。那時候,自己的地位遠遠高於這妖女,甚至還曾搶先在王上之前,假借要調查她有無可疑之處,盡情地玩弄過她。
誰知道,不過轉眼五年的時間,現在她居然成了高高在上、可遠觀而不可近看的天上之人?
多可笑!一介娼婦、妖女,也有今日?!
「快點說出你的要求啊!你不是一直拜託著要娘娘接見?」內侍官看他直發愣,忍不住一踹。
跪在門邊的男人,趕緊俯身趴在地上說道:「謝……謝謝您願意見小的,娘娘。」
隔著簾子,清麗如同幼女般甜美的嗓音說道:「小銀子,這人是誰啊?這麼髒又這麼臭,怎麼可以進宮來呢?」
「稟娘娘,這位是高大人啊!」
「高……大人?嘻嘻嘻,小銀子,你太無禮了,高大人豈是這樣骯髒得連條狗都不如的男人?身為新盤王朝的一品高官,高大人可是雄赳赳、氣昂昂,氣派又響叮噹的人物呢!拿我面前這條狗指他是高大人,小心被他知道,你的腦袋會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