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喬漢一上飛機就埋首在自己成堆的醫學報告裡,飛機還沒起飛,他已就緒扣好安全帶,現在正忙著整理資料,準備輸入電腦裡。
「先生,對不起,飛機上禁止使用電子產品。」空姐溫柔地對他道。
「好的。」連喬漢將整理好的資料及攜帶型手提電腦全數塞進隨身的公事包中。
「這是你的位子。」另名空姐親切地將一名女乘客帶入座艙。
「謝謝!」她露齒而笑,覺得這家航空公司的服務態度真好。
她將皮包丟在位子上,把小行李放進頭頂的置物架內。
原本閉目養神的連喬漢被一個細微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看到隔壁空位上置著一個皮夾,而皮夾內的金卡、信用卡散落在椅子上,而吸引他目光的是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主角是一名約十歲的小女孩,身穿粉紫色的舞衣和芭蕾舞鞋,與一名十六、七歲的棕髮少年共舞。那女孩的笑容看起來好幸福、好純真,特別是她精靈般的容貌,讓他覺得熟悉,似曾相識。
「哎呀!怎麼會是你?」
「詩織?」
「二哥!」
連喬漢訝異地說不出話來。
「你也到巴黎去嗎?」陳詩織從容地收拾椅子上的金卡。
「是呀,你在台灣?」
「嗯,回來也兩年了。」她坐到自己位子上,扣好安全帶。
想不到她想為女兒做的事,第一步計畫這麼快就實現了。
「這幾年來,你……」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在巴黎住了十二年,怎麼?桑敏菁沒告訴你們嗎?」陳詩織狡滑地笑了笑。
「你是說,桑丫頭一直和你有聯絡?」連喬漢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盯著她。
「沒錯呀,她沒告訴你們嗎?」她明知故問。
她知道桑桑為了報復喬飛,故意不主動告訴他她的下落,誰教他扁了桑桑心愛的丈夫一頓,活該!可絕的是,喬飛也沒向桑桑打聽自己的下落,真不懂他博士腦袋裡裝的是什麼。
「我們沒問她。」
「這也難怪啦,桑桑是那種要人問才會說的人,不問的話,她一個字也不洩漏出去。」她言下之意便是,他們聰明反被聰明誤,太自以為是了啦!
此時機長向乘客說明此次航行的路線,將由台灣直飛巴黎,在飛機上過夜,在台北時間早上十一時左右抵達目的地。
「各位旅客,請繫好您的安全帶,本班班機就要起飛了。」空姐甜美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以中、英語各說明了一次。
「這十幾年來,好像沒聽說你有新作發表。」連喬漢提出疑問。「還做設計師嗎?」
「我一直有新作發表,十五年來未曾間斷,只是最近這三、四年踏進了男裝界,用的不是中文名字。」陳詩織是故意的。
難怪沒有她的下落,他暗忖著。「難道當初你登記用的名字不是用陳詩織?」
「一開始是啦,可是結婚後我就改用澳洲的名字了。」其實她是多國籍的人,拿了兩個國家的護照,隨時都可換著用,沒有人知道她上哪兒去。
「你存心躲我們。」連喬漢指控道。
「可是如果你們想找我,也早就找到了,不是嗎?以連家在商業界的影響力,應該是不難呀!」事實上如果她想躲,她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
他才不信,這小女人的古靈精怪他早見識過了。
「詩織,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在想什麼大夥兒心知肚明,說穿了就不好看了。」他歎口氣。「你還想躲著喬飛嗎?這十幾年來他也受夠了。」
不想!姿姿該認祖歸宗了,不然她明年就要跑了。陳詩織暗忖著。
「二哥,我相信如果還有緣,我們還會在一起的。」只是這『緣分』掌握在她手上,她在心裡補上一句。
聽了她的回答,連喬漢也沒辦法再多說些什麼,只是……
「詩織,你回台灣住是為了什麼?」
「二哥,你聽過一句話沒有?有道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躲躲藏藏十幾年,想回來了。」重點是她女兒的名氣實在太響亮了,由她十歲到十二歲的兩年間,她飽受成名之苦,讓她的小學生涯過得十分不快樂。
早知道就不要答應瑪琳讓姿姿去莫斯科了,才十歲的小女孩就成了公眾人物,被莫斯科這個芭蕾王國捧成了天才少女,從此她們母女倆的生活就更加危機四伏,怕哪天合照被偷拍而上了世界頭條新聞,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詩織回想報上這麼寫著──
天才少女之母為名服裝設計師,父為醫界知名醫生,目前分居中……
別鬧了!不過還好有瑪琳和吉姆夫婦的保護,沒讓姿姿正式曝光,還有對姿姿疼愛有加的魯西先生也很照顧她。
「詩織,剛才在你皮夾中有張照片,照片中的女孩是……」
「是個大麻煩!」她笑著將皮夾翻出來。「她是近年來被有芭蕾王國之稱的莫斯科,便冠上天才少女的可憐小孩。」
連喬漢不解,「有多少少女期望能和莫斯科沾上邊,而你卻說這小女孩可憐?」
「相信我,這傢伙非常討厭這名號。」
「你似乎和這個小女孩很熟……」
她笑而不語,心想何止熟?姿姿在想什麼她這個做媽的怎可能不知道?
「我好像見過這個女孩子。」只是想不起來,唉!年紀大嘍!他暗自感歎。
陳詩織在心裡偷笑,看過那最好啦,省得她麻煩。
「報紙上吧,三年多前報上常有她的報導。」她模稜兩可地回答。
「是嗎?」怎麼他會覺得是最近呢?「詩織,你這個朋友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她笑得胃快抽筋了,她朋友的女兒?!真虧他是學醫的,竟看不出姿姿與他們連家人相像的地方,不然,就看看她好了,姿姿的大眼睛可是完全遺傳自她呢。
「我們都叫她姿姿。」陳詩織忍住笑意。
「姿態的姿?!好可愛的名字。」
可是個性就沒那麼可愛了,那叫可恨!她暗忖著。
「真是人如其名。」
陳詩織心想那是指外表。
連喬漢對這小女孩頗有好感,「相信她也有顆精靈般善良的心。」
見鬼了!她女兒會善良?!是呀,在亞瑟的舞衣上縫了一隻大烏鴉,卻硬說是鳳凰,硬要他穿著在瑪琳所有學生面前跳舞,實在是非常的『善良』。
「你最好別以貌取人。」她語重心長地說,「要是她曉得你這樣說她,她會整得你哇哇叫!」
連喬漢當她在說笑,哈哈帶過,沒聽懂她的弦外之音。
陳詩織不禁歎息,為何連家的男人是如此的遲鈍?
第七章
連喬飛疲倦地摘下眼鏡,揉揉發脹的太陽穴。
過了十多年,他已不再年輕,正值坐四望五的年紀,而詩織呢?她才三十多,正值青年。
當時她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他這個大叔闖進了她原本平靜的年輕社交圈……是呀,她是喊他大叔沒錯,想以此激怒他打退堂鼓,她沒料到他會這麼狡詐,直接拐她結婚,才二十歲即為人妻!
他是深愛她的,他自己清楚他依然愛著她,他心愛的妻子……
「叔叔。」一身白袍的以豪關心地問,「不舒服嗎?」他這學年上實習課,全天都得泡在醫院裡。「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只是有點累。」連喬飛揮揮手,示意他出去。
以豪也無話可說,默默地離開,他明白三叔又在思念他親愛的老婆了。
這種情形自嬸嬸離開後便常常發生,原本愛和他們這一票兄弟鬧的三叔也不再與他們瘋了,他整天有忙不完的事,把自己全放進醫學的領域中,除非把自己累個半死,否則絕不休息,怕思念的狂潮將他溺斃。
以豪不禁暗暗埋怨那狠心的嬸嬸,不露面也就算了,更是像消失似地未有任何只字片語,更離譜的竟然不讓他們知道姿姿的事!
看三叔這麼沒鬥志,他差點忍不住告訴他嬸嬸的住址……算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得好。
停止自己的胡思亂想,以豪捧起懷中的病歷資料朝病房走去,做他的例行檢查。
「哇,人間美味耶……」
「吃吧!」
「雪柔!」姿姿感動地差點掉下眼淚來。「你真好!」說完,便埋頭苦吃起來。
「因為你媽媽不在嘛,又當『無家的小孩』了,沒飯吃會要你的命,最後倒楣的還是你可憐的堂哥,為免許多無辜傷亡,我還是餵飽你比較安全。」雪柔挑了一塊草莓派吃。「你媽回來了我就可以不用一次做那麼多東西。」
換而言之,若是她媽在,她就別想吃這些好料的。
「所以啊,你不覺得該補償我嗎?」姿姿不滿足現有的食物,太少了。「你堂哥他們天天吃,大概也吃膩了,搞不好在外面和美女一起吃過飯了,把孟亞的那份黑森林給我好不好?」
「不好!」雪柔皺眉,「你是舞者耶!吃太多不好吧,亞瑟會抬不動你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