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喊一聲,撲了過去,粗魯地搶過高猷手中的衣物隨地一丟,也不管會不會驚動前院那些人,她雙手重推高猷,將他趕出門廊,尖銳地喊:「走開,你滾遠點,跟那個混蛋容燦全滾到天邊去!」
大樹上,讓陰影覆蓋的男人無辜地皺眉。招誰惹誰了?他都乖乖躲到這兒喂蚊子,她還要罵人,真是小女子難養也。
他第一次瞧見高猷驚慌失措,很難將目前的卿鴻郡主同以往的聯想一起,但他清楚,當女人發起狠來,有時比男人還可怕。
瞧!一個硯台飛了出來,快躲!高猷閃向旁邊,沒被重物擊中,墨汁卻濺了滿臉,來不及擦拭,一個花瓶又飛了出來,那可是價值不菲的古董,高猷迅速地撲去抱住。
接下來會砸出什麼?高猷不敢多想,拔腿便跑,還死抱著那個古董花瓶。樹上的男子趕緊摀住嘴制止狂笑,原來最慘的還另有其人。
盡情發洩後,卿鴻只覺得累,傷心依舊是傷心。
無意識地合上兩扇門,將一切關在外頭,臉頰熱熱癢癢的,她素手撥拭,才知道不覺間淚已滿腮,邊啜泣著邊拾起那堆衣物,雙手胡亂抱住,她腳步虛浮地步至床沿。
「你說話說得好流利呀,卿鴻郡主。」
第五章
原該昏睡的人正對她眨眼,那疲倦的眸中有太多不知情的東西,卿鴻又是一震,勇氣在剛才全都揮發殆盡,雙腳發軟,她倒坐在床邊,與容韜面對著面。
「再流利也比不上你。」她受傷地說,「你是個大騙子,大叛徒,憑什麼指責我,我這麼做……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她合上眼不願再說,淚珠洩漏了強掩的情感。
「你對我是在乎?抑或鄙視?」他聲音沙啞,唇邊帶著嘲弄。
聞言,卿鴻的眼淚紛飛墜落,不說話,只是拼了命搖頭。
不懂呵……所有的事情在一夜間換了樣,該是真誠相待的兩個人竟成陌路,她傾心於他,卻觸摸不到深刻的靈魂,對他來說她什麼都不是了。
「你欠我一個解釋——」卿鴻吸了吸鼻子,深深呼吸,話還沒講完,容韜忽然拉扯她懷中亂七八糟的衣物,正巧抽出那件紗裙。
「你哪來的力氣將裙子撕成這樣?」
卿鴻用力地將它扯回,賭氣撇開頭嚷著:「想到你欺騙我,把我耍弄得團團轉,我就力氣陡增,你、你太可恨了!」
容韜反射性地想握她的手,上身要爬起,無可避免地牽動傷處,他呻吟一聲,人又倒入被褥之中。
「韜——」卿鴻又是驚呼,頓時真情流露。她扶住他,急急翻開被子查看包裡腋下的布條,幸好殷紅的血跡並未擴散,可血腥的氣味漾在鼻尖,思及他傷上加傷,卿鴻揉了揉眼睛,知道自己又要掉淚了。「一定很痛……一定很痛……怎麼辦?我不要你受傷呵……」晶瑩的水珍珠滴在容韜如晦的臉上。
氣息是滾燙的,剛聚攏的意識又要四散飛去,感覺自己亟欲握住的小手正輕攪他的頭,容韜忍下乍現的疼痛,望著那美麗、梨花帶雨的臉龐,緩緩微笑。
「你在乎我……卿兒,你在乎我……」
他累了,只想靜靜沉睡,在她的溫柔鄉中。
???
那道口子讓容韜高燒不退,再加上內傷未癒,他足足昏迷了兩日。
卿鴻想了許多,早已認命了,明明對他有氣有怨,心仍捨不得他,所有的一切都禁錮在這個男人的掌中,她逃不了也不想逃了,不管他背地裡多麼醜陋,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她不改初衷,因為解鈴還需繫鈴人,她親自繫緊的情結連自己也打不開,問誰能解?
這兩日每一碗藥全是卿鴻服侍著他喝下,容韜的意識時有時無,但大部分的時候他總陷入昏迷,餵藥得趁他稍微醒著,半強迫地灌下。
但這個方法並不完美,藥汁容易溢出嘴邊,常常熬了一大碗藥,真正流進病入肚子裡的只有一半。
「韜……醒醒,該喝藥了。」
卿鴻端著碗催促著,小心地把藥汁吹溫,剛剛才替容韜擦拭身子,重新上藥,她的衣袖捲至上臂,露出白嫩嫩的兩截手腕。那傷口復原的狀況良好,證明藥方子和藥膏都很有效,得雙管齊下才行。
卿鴻思索著,再次輕喚:「韜,藥熬好了,得喝下藥身子才能復原呵……」她對現下的他,沒有爭執、沒有怒怨,只有心痛的溫柔。
「唔……」動了動眼睫,容韜眼睛睜開些微細縫,無焦距地游移。
「來,嘴巴張開。」她誘哄著,舀起一湯匙的藥抵住他的唇。
容韜抿了抿嘴,濃眉馬上蹙起,厭惡極了那股藥味,他眼睛逕自地閉上,頭一偏,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故意相應不理。
卿鴻不肯放棄,試著又喚了幾回,匙中的藥緩緩灌入容韜微啟的口中,卻由嘴角流了出來,沾濕了他的下顎和衣領。
「唉……」她苦惱長歎,看來不用點技巧行不通的。
卿鴻打量窗外確定無第三者,以碗就口,她含住一口藥汁,唇貼著容韜的,小心翼翼讓湯藥徐徐流入,這個方法很管用,在無法以湯匙餵藥時,她總是這樣對付他。可是好奇怪的,他明明退燒了,傷處的狀況也良好,怎麼昏睡的時候仍未減少,反倒有增長的現象?
對這些,卿鴻無暇細想,反正藥他是一定得吃。哺藥的動作來回幾次,終於剩下最後一口,將餘下的藥汁含入嘴中,卿鴻放下碗,兩手扶正容韜的臉,雙眼自然的合上,她柔軟的紅唇觸著他的,就在藥汁流盡的一剎那間,她的小嘴猛然被男性的舌竄入,除散藥味,他陽剛的氣息捲走一切呼吸。
「唔……你……」卿鴻兩眼大張瞪得好圓,直直望進一雙邪肆的瞳中,小小的頭動彈不得,因容韜的大掌蓋在她後腦勺上施加壓力,她只能張著口任他嘗弄。
方寸由驚愕到全然的悸動,身子熱烘烘的,卿鴻不由自主的輕吟,小手摸索他臉上的稜角。抵不住呵……她對他猶如飛蛾撲火,即便讓情字折磨得粉身碎骨,她依然執著那團烈焰,淬出一生的不悔。
她的滋味甜如蜜漿,容韜愈陷愈深,手臂緊緊困住了溫暖嬌軀,壓迫她伏在寬闊的胸膛上,卻因用力過猛扯動了腋下傷處,容韜痛吸一口氣,雙臂稍稍放輕。
「韜——」卿鴻緊張地掙開鉗制,望見他額上細汗,她連忙查看裹傷的布條,擔憂的說:「壓到傷口了?!很痛嗎?別又流血呵……」
小臉上多樣面貌,容韜最愛她現在的模樣,蛾眉微蹙、朱唇輕顫,眼眸的憐情明顯易見,只對他一人展現。
一直知道她聰敏慧黠,那對每欲看穿他的眼眸,映出兩個自殘形穢的自己。負傷那晚,他強撐到危險離去,見識到他那看似柔弱的妻子如何運用心機。他不能理解,她何來那股勇氣能鎮靜而機敏地對付追捕他的人馬,解除追身的危機?
感覺兩波熱流投射在臉上,卿鴻仰起頭,瞧見那男子正清醒無比地端倪著自己,一時間,明白他玩著什麼伎倆。
「你明明就醒著,能自個兒起身喝藥卻還瞞我,你、你就愛騙人,裝病裝痛,大騙子、大騙子……」她揉揉眼睛,想到方才餵藥的事,他擺明欺負她,心中好生難過,眼眶陡熱。
想著那些指責,容韜無話可辯,輕輕拉下她的素手,瘖啞低語:「這次,真的痛。」是心的地方讓她的淚灼疼了。
評估他認真的程度,卿鴻眨著淚眼,紅唇蠕了蠕,還是不爭氣地問了,「是傷口嗎?定是壓到了,我去喚高猷過來瞧瞧。」他的傷要極度保密,幸得高「總管」什麼都得管,這傷口高猷還能料理。
容韜拉住她的手,定定看住她,「傷口疼,其他地方也疼。」
「哪裡?!你還傷了什麼地方?」如預料中,美麗的臉龐憂心忡忡,眼中慧黠暫失,輕易教人騙取。「是胸口嗎?」她問著,掌心抵住容韜的左邊胸肌,力道適中地按揉著。
「還是疼,光用按摩沒效。」容韜皺眉。
卿鴻心疼地咬唇,「如果我會武功,就能幫你調息養氣。」
「不識武……你也可以,只要——這樣……」又來一次,他壓著卿鴻的腦後,將那可人的臉蛋按向自己,在無絲毫防備之下,柔軟雙唇已教他捕獲。
醉人欲死的纏綿,他舔咬她下唇的豐美,舌描繪著輪廓,然後深深探進,卿鴻不依地扭動頭顱,口中發出聲聲嚶嚀。他、他竟又欺她!卿鴻恨死自己了,不敢相信會愚昧至此。
更慘的是,她掄起拳頭卻不敢打他,也不敢用力掙扎,怕自己的花拳繡腿若招呼到他身上,又要弄疼他的傷口。
好委屈,她放棄了,任他愛怎樣便怎樣吧!卿鴻模糊想著,淚水無聲無息溢了滿頰,連帶沾染上容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