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敢情鷹爺還不知道?」雲姨略誇張地睜大眼,「你沒瞧見大街交會處搭了一個棚台?正是咱們家的傑作。明日一早,四海在九江辦了個盛大的比武招親大會,替咱們大姑娘找婆家。」
什麼?!
驀地,他整個人愣住了,腦中攪成糊,下顎隱隱抽搐。
「把話說清楚。」他掀動薄唇,一字字吐出。
眾家姐妹點頭承認,全憐憫地瞅著他,帶弟清了清喉嚨,進一步說明:「阿爹說大姐都二十歲,該托個媒人找婆家啦,大姐偏不答應,兩相爭執下,就辦了個比武招親。」
來弟接下去道:「明兒個是車輪戰的打法,從大姐、二姐,我、阿紫、阿男,小金寶,然後雲姨壓陣,只要關關勝出,大姐就嫁給他啦。」
鷹雄愈聽臉愈黑,胸口起伏愈來愈劇烈,好似想找誰好好幹上一架。另一方面,又慶幸極了自己趕到九江,再晚個一天,他都不敢想像會演變成什麼模樣:「除了我,招弟誰也不嫁。」他說得咬牙切齒,臉上有野蠻的神情。
雲姨皮笑肉不笑。「呵呵,這我可做不了主啦。」
「你相不相信,我可以讓四海辦不成此次比試。」他口氣好硬,目中似要噴出火來。「比武招親?你們是拿招弟的終身大事當玩笑!」
「鷹爺,咱們絕對相信你有本事鬧得比武大會辦不下去。但你得曉得,咱們消息已公告出去,整個鄱陽傳來沸沸揚揚,若辦不成這場比試,那九江四海還有顏面在江湖上打混嗎?」雲姨挑了挑精心繪畫的彎眉,慢條斯理又道:「好呀,你來鬧,鬧得四海出大醜,讓罪人皆知竇家大姑娘出不了閣,瞧招弟惱不惱你?理不理你?!」
「招弟會出閣。嫁我!」他低吼,額際青筋泛起,今日終知這女子厲害之處。
「那也得明日比武過後才知道。」雲姨稍退一步,嘴上雖鬥得過人家,但見他陰森鐵青的面容,像要撲來把人大卸八塊,說不怕才怪,她不防著點怎行?
「大哥,不怕不怕,明兒個你來,我自動躺平認輸,比也不用比試啦。」盼紫機靈地打著圓場,此話一出,德男跟著附議。
「雲姨和我也是。」小金寶呵呵笑著,見美婦兩指又要敲過來,趕忙跳開。
「我哪裡要讓他啦?」雲姨叉起腰。
「你沒說,可是我知道。」金寶兒仍笑嘻嘻地。
比就比,他何需誰相讓,自信能闖過每一關,但,並不能保證明日比武會上,只他一人有此能耐。
目光深邃地調回招弟臉上,他雙眉暗蹙,薄唇緊很,若有所思、若有所知,然後,若有所決了。
「誰敢娶招弟,有如此椅。」那口氣寧靜得可怖,話語一下,「砰」地一響,他健臂疾揮,狠狠拍擊,又毀了床榻旁一張無辜的椅凳。
這會兒可不止美婦了,五個姑娘行動一致,往門邊飛返好大一步,快得不可思議,差些沒做出抱頭鼠竄的醜樣兒。唉唉……再玩?出人命啦!
情劍英雄
「大姐,準備好了嗎?」頂開房門的是兩球八角銅錘,小金寶跟著探頭進來,眨著圓露露地眼睛。招弟坐在榻邊,兩手按捺著太陽穴位,眉心擰著,聽見聲音,她勉強抬眼望去。「阿寶,我頭痛……」她臉色極差,昨日宿醉,今兒個也難怪要鬧頭疼。
「二姐一早就讓人煮了醒酒茶,你快些換衣服,出來把茶喝喝就舒坦啦。」
「我穿功夫裝,別教我瞧見那套金蔥滾邊的大紅衫。」昨天便為比武招親該穿什麼樣的服裝之事,她和阿爹又鬧了一回,才會怒氣沖沖地跑出去,爾後,遇見了大哥……
大哥?!她雙目陡亮,急急問道:「金寶兒,你見著大哥了嗎?我記得昨天在珍香樓喝酒,然後……然後……是他送我回來吧?你瞧見他了嗎?」
金寶輕唔一聲,嘻嘻笑著:「還能不瞧見嗎?昨兒個同他說了好多話哩,他已經知道所有事情啦!大姐,你不要煩惱了。」
「知道所、所有事……」招弟心一促,散鄧重複著話。
「就是比武招親咩。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小細節,他都一清二楚啦。」金寶邊說邊點頭,「昨夜送你回來,他就離開了,可是留了句話給你喔!」語尾還故意拉長音。
「他、他說——什麼?」
金寶嘻嘻又笑。「他說,要大姐安心,他會把事情都解決的。」
招弟怔然,滿頭於露水。她多想做主自己的婚事,為心中男子,情願等待花開結果,而阿爹卻非要插手不可,如今,比武招親是惟一的權宜之計。
心裡有些難堪、有些矛盾,不想教他知道,又想教他知道,但他曉得了又能如何?消息早傳遍鄱陽一帶,這場賽事非比不可,能怎麼解決?除非……除非他、他……
她想著那個可能性,心跳如鼓,頰邊撲上兩朵紅雲,一時間竟忘了頭疼。
可能?可能嗎?那般的假設阿……果能成真嗎?
鄱陽九江,誰人不知四海竇家的名氣?竇大姑娘比武招親的事一公,真是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街頭巷尾人盡皆知,連鄰近的城鎮省份亦有所聽聞,未演先轟動。
而這一日終於正式到來,人潮團團圍住昨兒個才趕搭完成的比武台,真真萬人空巷,擠得水洩不通,連週遭的樓台屋瓦上亦聚著不少人,全眼巴巴地期待著,現場瀰漫著一股躁動和興奮。
招弟和妹妹們一律身著白色功夫裝,竇大海為她不穿鑲金邊的大紅衫尚兀自嘀咕著,但見自家姑娘們一字排開坐著,個個英氣煥發、眉宇挺秀,比尋常人家的女兒不知可愛多少倍,心中真是既歡喜又感慨。至於雲姨,她姑奶奶還在家裡裡的床上磨蹭,早吩咐下來,若有誰打過金寶那一關,再派人來喚她,沒啥兒大事就別來擾人清夢。
此時,台上的大銅鑼連敲三響,壓下亂糟糟的喧鬧,眾人全瞪大眼等著。
開場主持的是四海鏢局裡一位老資格的師傅,銅鑼響過,他朝台下四方的群眾謙遜地拱了拱手,聲音渾厚遠長:「九江的鄉親父老們,各路的英雄豪傑,四海鏢局長年來承蒙各方關照,在地方和江湖上都闖出點小小名堂,得以維持生計。咱們四海鏢局竇爺的夫人走得早,留下六個嗷嗷待喃的小姑娘……」沒這麼誇張吧?六個姑娘同時翻了翻白眼,心想,娘親去世那一年,小金寶也都八歲了。
這位老師傅繼續道:「咱們竇爺含辛茹苦,費盡心力,父代母職,終於將女兒們一個個拉拔長……」
接頭,雙胞竊竊私語:「他說的是咱們阿爹嗎!怎麼不太認識。」
老師傅還沒說完:「如今,竇家大姑娘已雙十芳華,文武全才,貌美如花,琴棋書畫皆精,入得了廚房,出得了廳堂,溫柔嫻淑、高貴大方……」
招弟愈聽臉愈紅,真想找個洞把自己埋了了事,想不到她四海竇大,竟要落到這等地步?而阿紫、阿男和小金寶兒更誇張,在後頭笑得險些岔了氣:「聽聽、聽聽……他說的是大姐嗎?怎麼不太認識阿……」
「閉嘴。」竇大海兩眼怒瞪,本是為喝住幾個女孩兒,沒想到天生嗓門大,二字一出,那位老師傅嚇了老大一跳,以為自己話太多。
「那、那不多說,咱們比武招親大會馬上開始。」他丟下最後一句,揮揮手勢,負責敲銅鑼的人「鏘」地一聲狠狠敲下,好戲終於上場。
眾家漢子早聽聞比試的規則,第一,要一關一關地打過去,把竇家姑娘們各各擊垮。每個人腦子裡都在打著轉兒,娘兒們嘛!能強到哪裡去?三兩下就擺平啦;至於第二點嘛……嘿嘿嘿嘿,眾人摸摸刻意修得美美又有型的短髭,心想,原來竇大姑娘就愛男子這粗獷不羈的模樣,好個鏢局兒女,喜好果然不同。
第一關便由招弟親自迎戰,自聽了鷹雄那句留言,心就忐忑不已。
無論如何,必得全力以赴,她不能糊里糊塗這麼嫁了出去。
深埋在心中的一個夢呵……若安然度過這關,保住阿爹的顏面又保住自己的婚姻大事,她再也管不了世俗想法,再也不去克制一份感情,她要告訴他,將這些年珍藏著的情懷坦露,他不僅僅是她的義兄,更是自己心裡頭長駐雋永的男子。
深深吸了口氣,她臉色好生嚴肅,終於提起劍步至棚台中央。
「在下四海竇大。哪一位上來賜教。」望下去,十個男子有九個蓄短胡,有些並不參加比試,只為有趣,瞧別人留,自己就跟著留。
忽地,一個高大漢子從人群中躍出,他有意顯露武功,雙手負於身後,一彈腿,身軀旋個半圈,穩穩站在台上。
「好!」內行人看門道,外行的看熱鬧,台下一陣鼓噪。
「在下太原陸常,人稱鐵臂羅漢,特來討教。」猛地運勁,全身關節辟里啪啦亂響一通,瞧那模樣,練的功夫屬硬家氣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