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凝神回想。「嗯,那是只受傷的小麻雀,我記得是颱風過後在院子裡撿到的。」
「那時你吵著要養牠,任憑我們怎麼勸都聽不進去。」蘭姨微笑的回憶著。
「嗯,我認為雞、鴨、鴿子都能養,為什麼麻雀不能養?所以執意的要養牠,還幫他取了個名字叫杜安,因為我叫杜平,牠叫杜安,希望我們兩個都能平平安安。」杜平搖著頭笑自己年幼時的固執。
「我記得那只麻雀後來被你養活了,因為麻雀一向是不能養的,所以找記得特別清楚。孫少爺,你那時非常有心的到處去找書查資料,半夜三更爬起來看牠,我就在想,這孩子將來長大不知要怎麼疼老婆哪,這麼的有耐心又細心!」
杜平有些困窘的笑笑。
「你長大後,一直沒有交女朋友的消息。我就跟定叔提過幾回,咱們孫少爺人品好,家世也好,怎麼就是沒有要成家的消息?定叔就常笑我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杜平握住蘭姨的手,對這個養育他長大的婦人,他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而且,我就很納悶你在做那個什麼經紀人的工作,成天接觸到的都是像王莞莞那種大美人,怎麼會拖到現在,三十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定叔告訴我,緣分天注定,總有一天你會帶個女孩子回來的,所以今天我一瞧見那個黎小姐,心上就明白了七、八分。」蘭姨摸摸杜平的頭,微笑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孫少爺,如果你不想讓她走演藝圈那就算了,況且她自己也沒有那個意願。這不叫自私,而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看黎小姐也不是對你沒有意思,
要不然她為什麼肯跟著你這麼一個陌生人四處跑?只是,你們兩個沒有我們這外人看得透徹罷了。」
「妳是說……」杜平訝然的有著她。「如果是我弄錯了呢?可能她根本就……」
蘭姨拍拍他的手背。「孫少爺,別人養不活的麻雀都能被你養活了。只要有耐心,還會有辦不到的事嗎?我要去看看那個新廚子菜煮得怎麼樣了?唉,年紀大做不動囉,上個月新請了個廚子煮給這一大家子人吃,我只是偶爾煮些老太爺愛吃的家鄉菜給他解解饞。」
「蘭姨,妳真的認為我可以開始考慮結婚了嗎?」杜平揚起眉問。
蘭姨緩緩的站起來俯看著他。「不是考慮,而是你早該結婚了,難道你不覺得這宅子也太過冷清了嗎?」
杜平沒有回答,只是陷入長長的沉思。
蘭姨搖搖頭,自顧自的走進去,留下杜平在暮色中獨坐。
第四章
長串的敲門聲驚醒了黎瑾,她坐起身子,好一陣子後才辨視出室內的擺設及 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幾點了?她從窗戶望出去,只見外頭院子裡稀稀疏疏的亮著幾盞燈,到處都暗暗希的,襯得山嶺上的那輪明月分外的圓又亮。
「黎瑾,醒了嗎?」杜平低沉、又有磁性的聲音,透過門隱隱約約的傳過來。
黎瑾趕快跑過去開門,一路上因光線不足而不斷撞到椅子或櫃子。她忍著痛打開門,最先映入良簾的是一束異香撲鼻的曇花,她詫異的接過它們,看進杜平眼中的笑意。
「好香,謝謝你。」黎瑾用力呼吸著花的香氣說:「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曇花呢?」
「喜歡馬?」杜平寵愛的看著她像個小孩子似的每朵花都瞧一瞧、嗅一嗅的動作。「後院種了滿院子的曇花,有空我帶妳過去看看。我是來通知妳,晚飯半小時後開動,在我家,吃飯的時間都很固定的,因為我祖父的關係。通常他吃過晚飯就就回房休息了。」
黎瑾停下手中的動作。「杜平,你要我在這裡待多久呢?我不會去當明星的,你要我告訴你幾次呢?」
杜平雙手抱胸的看著她。「黎瑾,我不會強迫妳去做任何妳不願意做的事。」
「是嗎?你又怎麼知道什麼是我想做?什麼又是我不願意做的事呢?」黎瑾垂下眼瞼的等著他回答。
「不要間我為什麼,我就是知道。」杜平淡淡的說:「如果妳堅持不願意走進演藝圈,我也不能勉強妳,只是,我希望妳能多住幾天。我祖父很喜歡妳,所以,我很希望妳能留下來陪陪他,甚至,我可以比照黃小姐她們的薪資付妳薪水。」
黎瑾搖搖頭,舉起胸前的那個懷表。「不用了,杜平,你祖父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杜平沒有辦法形容自己內心的激動,他只有咧開來傻傻的笑著。她願意留下來,老天,她願意留下來!
「我……ㄜ,我先出去了,待會兒我再過來。」杜平訕訕的說完,很快的轉身走出去。
黎瑾愣在那裡看著他走出去,心頭納悶著自己的心事。奇怪,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應該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和這個男人的,但是她一見到杜平明朗的笑容,卻老是身不由己的作出違背自己決定的事。
他似乎有種特殊魔力,教人無法違背他的請求,黎瑾捧著那一大束的曇花向
床前走去的想著。剛才杜平已經打開了燈,室內燈光很柔和,照得臥房內一片溫暖的色調
她看到梳妝台上有只花瓶,她將懷中的曇花都插進去,心不在焉的拿著花瓶走進浴室裝水。
她在幹什麼呢?似乎非常安於住在這裡。她訝異的瞪著鏡中的自己。
這種感覺她並不熟悉,在她二十幾南的生命中,並沒有這麼令她想定下來的感覺,黎瑾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自己的感受!
從媽媽過世之後,她一直是一個人慣了。從沒有過想長久居住在某個地方的念頭,可是,在這裡卻可感受到那種使她平靜下來的力量,為什麼?
她該留下來嗎?她瞪著鏡中的自己,回答她的只有遠處傳來的唧唧蟲聲。
* * *
「所以,我要喝的話,明天黃小姐就會告狀,醫生又要跟我嘮叨了。」老人喝了口酒,偷偷地告訴黎瑾。但也許是戴著助聽器的關係,他總是不自覺的抬高嗓門而不自知。
「老太爺,我有時也會放放水不告訴醫生啊!」黃小姐不太服氣的抗議著,另一位跟她輪班的李小姐也附和的抗議著。
老人哼了一聲轉向黎瑾。「妳瞧瞧,她們就像八路軍的婆娘似的,一個個就像江青。」
黃小姐跟李小姐無可奈何的朝黎瑾攤攤手,似乎她們對老人的抱怨早已習以為常了。
「爺爺,黃小姐她們是為妳的健康著想啊!」杜平含笑的站出來替她們說話。
「唉,平兒,你不知道那些八路軍的厲害,他們連女人都洗過腦,個個殺人不眨眼的。」老人一時之間像是跌入了時光隧道,沉澗於往事之中。
黎瑾微微一笑喝口湯,聽著老人興高采烈的比手畫腳,描述著當年戰爭時的趣事,環繞在桌旁的是他的孫子、管家及廚娘,還有她——一個陌生人。
她的眼光不經意的和杜平接觸,看到他眼中那種異樣的情愫,渾身一震的她只能連忙迴避他熾熱的目光。
儘管她閃避著他的目光,但卻無時無刻可以感受到他正追逐著自己,因為那銳利而又令人心悸的感覺令她頸背上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黎瑾站在廊下倚著粗圓的石柱,默默的想著。
多麼可怕啊,他們之間的吸引力竟是如此的濃郁。黎瑾不否認自己被他深深的吸引著,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但是她清楚的明白吸引她的絕不僅僅是他溫文儒雅的外表而已。應該是他的態度吧!他那從從容容的態度,教人打從心底就想和他親近。
黎瑾閉上眼睛,任憑強勁的山風將自己的頭髮向前撕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她該不該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她那緊閉的心,何時開始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她可以放縱自己依感覺去行事嗎?黎瑾感到一陣茫然……
走下長廊,她踱到院子中,面對前面的岔路,猶豫的她索性拾起一顆小石子,向空中拋去——
「命運之神、山谷中的精靈們!請告訴我,我的命運將會是如何?我又該何去何從?」
黎瑾並沒有聽到石子落地的響聲,她睜開眼睛只見那個教自己心神不寧的男人,正含笑的將手伸到她面前,在他掌上的赫然的是那顆小石子。
「妳很迷信。妳相信命運是操縱在看不見的神祇的手上嗎?」杜平攤開手,看看手中的石子。
黎瑾滿臉通紅的望著他。「我……只是好玩。」
「是嗎?」杜平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黎瑾,不要又把自己關進心裡的那道牆裡,我是妳的朋友,記得嗎?」
「我沒有,我只是……只是有些迷惑。這不是我熟悉的感覺,我感到很奇怪。」黎瑾抿抿唇,說出自己的想法。
杜平伸手去攏攏她的長髮,在凌亂飛揚的髮絲中,她那朦朧的大眼更透出說不出的淒迷,令人捨不得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