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跟賭的人一窩蜂,經過幾天的辨識,她早已從錄像帶中熟悉他們的手法了。漸漸的,人越來越少,賭注卻越來越大。
看著她最主要的對手,也是今晚的「主角」的表情,夏天知道,他接下來會使出的手法,那也是她和尼古拉等待已久的。
「好熱,這裡沒有冷氣嗎?」掏出手中擦汗,微禿而帶頂怪異假髮的男子,聲音變得尖銳。
在尼古拉授意下,服務生搬來一座小小冷風機。雖然因為人群聚集,讓她也熱出一身汗,但夏天並沒有放鬆心情,任汗珠一滴滴濕透身上的制服。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對手。
他已經爆了!夏天非常有把握地朝尼古拉點點頭,發牌員的首要技巧,就是會記牌、算盤,隨時能夠掌握自己和賭客的牌的發牌員,就可稱得上是專家了。
根據對手一路上下注的情形來看,他已經輸得快見底了。通常,他喜歡在一敗塗地後,來個大逆轉,不但可以撈到大筆財富,更可以被當成賭城傳奇般傳頌著,這是他的風格。
而他要動手腳,也就在這短暫時間內。看他不時搔頭,或是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夏天和坐在不遠處的尼古拉交換個眼神,立即又專注地盯著他。
「我想再加籌碼,該死!我的籌碼沒有了,我需要一些籌碼!」高舉幾張大鈔,他對來回巡口換籌碼的服務生招手。
賭城裡哪家賭場不都是如此,服務生推著滿載籌碼的推車,在每個賭客對籌碼需求孔急時,讓賭客不必中斷賭興,可以一坐坐到盡興,或是傾家蕩產。
冷眼看他將鈔票折疊、再折疊後交給服務生。在他手腕向下一抖的同時,夏天突然由發牌台跳起來,很快地滾過桌面,在他愕然的剎那,將他的手扭到背後。
「先生,我想你手上那張牌,應該不是紅心A吧?」將他的手扯高,在他掙扎之際,夏天才剛開口,後腦勺已經感到有股猛烈陰風來到。
本能地往桌下一矮身子,夏天還來不及反應,那傢伙已經被騰空架起,他亂踢亂抓一把而撞倒椅子,在桌下正要探頭察看究竟的夏天,就這樣被砸到而當場頭破血流。
阿戟!驚喜地叫了一聲,夏天最後的意識,似乎是看到阿戟了。
但她隨即對自己搖搖頭,把那個影子和平時不時跑出來糾纏的影像,都歸諸於自己太過思念阿戟而產生的幻覺。他……就這樣也好,思念是最安全的擁有,起碼在夢 中,他們的愛情可以不被攻許、不被反對吧!
嘴角掛著淒麗的微笑,她在眾人驚叫聲中,被那個猛力推開人群的男人抱起前,已經陷入昏迷。
第八章
華燈初上,春末海灘邊陲的別墅前,簡單搭起的舞台上,樂隊奏著新近流行的拉丁舞曲。台上台下笑聲連連,一張張洋溢歡樂的臉龐,讓坐在鞦韆上的夏天,不覺地漾出笑後。
「夏天,你要不要吃點什麼?我看你整晚都沒有進食……其實,不只今晚,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了!」捏捏夏天瘦弱的胳膊,賽婭做出嫌惡表情。
「賽婭,我只是不餓。謝謝你們為我辦了這麼捧的PARTY 。」望著海面上漂流的遊艇,夏天朝賈西亞揮揮手。
「哼,要不是尼古拉告訴我們,我們怎麼會知道你這麼努力的折磨自己,夏天,生命應該充滿愛情、玫瑰,還有激情,如果……」硬將牛奶塞進夏天手裡,賽婭嘮嘮叨叨的說。
「不要說了,賽妞,我愛他。如果,讓我跟他生活在相同的空間裡,卻不能告訴地我愛他,不能觸碰他,不能跟他相守看夕陽、迎朝晨,那我寧可遠離他。至少,我可以假裝我們是被空間所隔離,我還是可以理直氣壯的愛他。」
打斷賽婭的話,夏天努力要擠出笑容,但看賽婭的神情,她知道自己失敗了。 」
「夏天,或許……你該回去找他談談……」看賈西亞和尼古拉交頭接耳,賽姬對他們發出一聲口哨,引起他們注意。
「談什麼呢?賽婭,情勢已經這麼明白了,我們,根本沒有可能啊!」將賽婭遞過來一封封註明急件的信往旁邊一放,夏天選擇不去打開它們。
幾乎天天都有,來自律師和會計師的文件,已經堆滿她所有的空間,看過起初幾封大同小異的內容後,她就不再管那些陸續而來的郵件了。
「他……還是堅持要你回去繼承?"喝著伏特加,賽婭臉上已經佈滿紅暈。
「嗯……昨天收到律師的電子郵件,他說阿戟他……希望我回去,有事情要當面跟我說。」提起他的名字,還是有股酸澀在心底蔓延。
『 「你為什麼不願意再跟他見面,如果……」握住夏天的手,賽婭臉上滿是擔憂。「你那個表妹……我總覺得她說的話不牢靠!」
「秀菁表妹……」聽到秀菁的名字,夏天好不容易由谷底稍微有點起色的心情,立刻又墜入萬丈深淵。
* * *
喪禮上,她和丁戟佇立在銅棺兩側,以家屬的身份答禮。司儀唱著一列列高官顯要的名字,還有總統大選參選人,機械式行禮如儀中,她一直都感覺到阿戟的存在,也不時自戴著的黑紗下偷看他。
這麼英挺、偉岸得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男人,也是她深愛已久的人啊!可是,她的愛、她的情,卻可能對彼此的生命,產生毀天滅地般的影響。
望著銅棺上的巨大盆花,夏天無語地問著裡面長眠的老人,命運何以要對他們開這麼大的玩笑?煙霧裊繞中,白幡硬動如波濤不停,梵唱聲乍歇,宣告起靈時刻到來。
雖然一生豐功偉業,但在送進長方墓穴後,老人從此就走入歷史了。抓起第一把土灑下去,夏天輕聲向他告別。
在她短短十九年的歲月裡,竟已送走三位至親。而唯一的依靠……她抬頭看著紅著眼眶的丁戟,陣陣刺痛在胸口狂作,生離死別……生離死別呵!爺爺走了,她夏天今後真的是無依無靠的孤女了。原以為回到故園,回到阿戟身邊,就可以有所依靠,想不到……
越想越傷心,當泥土逐漸將銅棺掩蓋後,夏天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這時銀姐和其它人,也都不再勸慰她,因為他們自己也是淚滿襟。
匆匆辦完隆重而簡單的喪禮,幾乎虛脫的夏天,在銀姐和其它人的攙扶下,第一時間內回到冷清的臨月齋。
看到門口紊亂的行李箱,不待夏天開口,銀姐已經將來龍去脈都搞清楚。
「我要搬過來住,反正你這裡房間多。」自顧自指揮著傭人將行李搬到她指定的房間,秀菁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儂要搬過來?哪一個讓依搬過來著,老爺子剛過去,就有人自作主張啦?」細眉挑得半天高,銀姐扯著大嗓門喝道。
「是丁先生啊!他昨天到旅館邀請我搬過來住,不信你自己問他去!"
「阿戟……你說是阿戟他……」坐在沙發上,夏天渾身像著不了力的低語。
「是啊!我也去看過你祖父了,他說我跟阿戟很配呢!其實,我也不反對早點結婚,要不然,光想到必須工作養活自己,我就煩惱個半死。夏天,你以前怎麼都沒跟我們提過阿戟?」大刺刺地坐在夏天身邊,秀菁喜上眉梢的連連追問。
「爺爺說……他帶你去給爺爺看?」印證爺爺所說的話,夏天感到天旋地轉。他帶秀菁去給爺爺看,他……他是什麼用意?
難道他……
眨眨眼,秀菁低下頭玩著手指。」其實,也差不多啦!他要送我回旅館前,順路到醫院的。」
她沒有說明的是,她死纏爛打的才讓丁戟相信她是真心想見夏天的祖父。私心裡,她是想撈點好處,從小在貴族教會學校長大,她大明白有個富有長輩的好處了。
從夏天濟助她們妹妹以來,她就知道這種施捨總有終了的一天。但是,若她能和夏天富有的祖父搭上關係……他們總歸是親戚一場,有何不可呢?
但那天老人精神不好,她準備好要施展的渾身解數都沒派上用場,便快快地鎩羽而歸。
本以為這條路沒希望了,正準備將苗頭對準丁戟。沒有富可敵國的長輩,那麼,撈個英俊有錢的丈夫,對她想脫離的貧困生活,應該也不成問題吧!
所以,當昨晚丁戟開口邀她住進臨月齋時,她興奮得幾乎要跳了起來。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她為自己的好運道而欣喜若狂,根本沒把丁戟要她來陪伴、安慰夏天的請托當
一回事。
「好、好,阿戟他……」指著她連說幾個好字,夏天露出淒惻笑容,而後在銀姐驚叫聲中昏厥了過去。
第二天,眾人還未起身的清晨,一身輕便行李和護照,夏天頭也不回的走出臨月齋,從此不再和台灣聯絡。律師和會計師只能利用電子郵件和她聯繫,將文件寄到她指定的轉寄信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