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拉不是像伊們說的老骨頭般惹人厭,但是儂要老實說,儂跟丁先生是不是要結婚啦?」雙眼凌厲地盯著夏天,銀姐的表情可不如她嘴裡那麼好商量。
「結婚?」心裡正在焦急著不知該如何向丁戟解釋自己的身份,聽到銀姐的話,夏天只有茫然地望著她。
「儂昨天是睡在丁毛重房裡的咧,而且一早阿拉看到伊把儂抱回儂的房間去。」壓低嗓門說著,銀姐理直氣壯地等著夏天等答覆。
「喔,啊。。。我們聊天聊得太晚,我睡著了,所以。。。」看銀姐越癟越平的雙唇?夏天知道她根本不相信。
「儂以為阿拉沒年輕過?阿拉早看出儂跟丁先生不對勁,不過阿拉不曉得丁先生會變心,丁先生愛伊愛了那麼久,沒得到伊回來,倒跟儂好起來了,真是沒想到!」雙手不住拍打,銀姐一副很不可思議的表情。
「伊?銀姐,你剛剛說丁先生變心。。。他。。。他有意中人?」
銀姐滿口的「伊」、「阿拉」、「儂」的,夏天總是要聽好半天,才能搞清楚她所說的話。
「是咧,好多年羅,想不到。。。想不到儂才來一個月,伊就守不住,唉,想不到咧!」搖搖頭,將夏天推開的食物撤下去,銀姐一路嘀咕著。
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夏天無意識地來到院子,司機看到她,馬上慇勤地拉開車門,渾然不知自己在幹什麼,耳際只有銀姐的話,不停地一遍遍迴盪著。
「他愛伊愛了那麼久。。。」
那個「伊」是誰呢?是誰讓他這麼深情地守候呢?
一直以來,她都把丁戟當成是自己的私有物,從小時候的大玩偶、跟班,到現在她全心愛戀的對象。她從沒想過,有那麼一天丁戟會成為別人的,從沒想過!
但銀姐不是會說謊的人,她也沒有必要扯謊吧?越是想到有人長久佔據著阿戟的心,越是讓夏天感到難過。難怪他總是冷冷淡淡。。。像她這麼文質彬彬、玉樹臨風的男子,會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所有的疑惑,都得到解答了,但也如一把利刃插進她的心。
「桑瑪啊,快扶我做復健去,我要趕緊讓腿可以站起來。」一看到夏天,病床上的夏罡已經不耐煩地掀開被子,自己就想到輪椅上。
「老爺子,你別急啊,我看一下今天的進度。」急忙攙住老人,一旁的護士笑瞇瞇地說。
「MISS李,我哪裡能不急,我孫女要回來了。總不能讓她看我像個老廢物吧?」執意坐在輪椅上,夏罡雖然還是一臉撲克相,但語氣卻是少有的和緩。
「是啊,那你從今天起,每天都要乖乖地做復健喔!」將毛毯蓋在老人膝上,護士奇怪地望著夏天。「桑瑪,你今天怎麼啦?」
「是啊,平常像只小麻雀似的,今天怎麼靜成這樣子?」抬頭看著她,老人也感到異常。
望著老人和照片中父親相似的容貌,夏天吸吸鼻子走過去)「沒事,我可能感冒了,一早起來喉嚨不大舒服。…
「那難怪,一早阿戟就來過了,說你感冒會遲點過來,我還告訴他,如果你病得嚴重,今天就休息,反正這裡有Miss李。」關切地打量著夏天,老人可是精神奕奕。
「我沒事了,老爺子,我陪你去做復健吧!"自護士手裡接過課程表,夏天推著輪椅,一路上不時和經過的醫療人員打招呼。
看著形形色色擦身而過的人們,夏天卻感覺自己正在一個哀傷的湖裡泅泳。外在的她,溫和有禮的和別人寒暄嬉鬧,但在他人看不到的那一面,悲痛正一點一滴吞噬她所有的感覺。
機械式做著例行工作;視而不見看著老人在治療師協助下,一遍遍做著重複單調的動作,夏天的視線越過老人,盯著窗外三五成群追逐著的雀鳥。
他……阿戟他……他有他所愛的人了。那麼,對他而言,「桑瑪」又扮演著什麼角色呢?
他到美國找「夏天」……找到夏天之後呢?他……我……該怎麼繼續下去?
或許,他心裡也有那麼一點點動心吧?不然,面對「桑瑪」時,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掙扎?
「她」……那個佔有他的心的幸運兒,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她」怎麼捨得與阿戟分離?才跟他分開不到三小時、她就已經對阿戟思念到快哭出來的地步了,那個「她」,怎麼捨得?
前方揮舞的手引起她的注意,慌亂地瞥視表一眼,夏天才發現在自己胡思亂想中,老人已經做完復健課程了,此刻,他正若有所思地瞪著她瞧。
「我說桑瑪啊,難得今天天氣好,你陪我到餐廳吃飯去。」將毛巾扔進袋子裡,老人根本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語氣。
「呃。。。你的餐點都必須經過計算熱量和份量。。。」看著老人手裡的宣傳單,夏天不以為然地說,一邊推著他往外走。
「唉,那些沒味道的東西,我已經吃膩了。反正今天有值得高興的事情,走,我請你吃牛排去。」手裡指著精美傳單上的牛排圖片,老人壓根兒不理會夏天勸阻的語氣。
「老爺子。。。」說實話,對此刻的夏天而言,悲慘的感覺讓她只想找毒藥喝算了。
「呃,我要治療師問過營養師,她說我只要不過量,今天可以放假。」絲毫不退卻且滔滔不絕,老人像個得到允許可以多吃冰淇淋的小孩般興奮。
「真的?」懷疑地盯著,看他滿是老人斑的臉龐和雙手,夏天突然覺得自己是真心地愛著這個頑固的老頭子。
「耶?我還會騙你不成?我孫女要回來,我心裡高興,你讓我吃點有意思的東西慶祝、慶祝也不為過嘛,再說,我最近復健得很賣力。。。」
看他很認真地找著理由討價還價,夏天徐徐一笑,「我也不會答應你喝酒的。」
看老人原本發亮的雙眼霎時黯淡不少,她感到有點不忍,於是拍拍他的手背。
「好吧,只能喝一小杯。不然,讓丁先生知道了,他會很不高興的。」提到阿戟,讓她的心像被重擊了一下。夏天深深吸口氣,擠出個過度燦爛的笑容。
「阿戟,那小伙子管我管得可嚴了。不過,這些年也真虧他,我常在想,如果他出身在一個正常人的家庭裡,好好栽培的話,應該不會比現在差到哪裡去。」來到餐廳,老人環顧四周,閒話家常般順口說道。
乍聽到老人主動提及丁戟,夏天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跳出來。坐定後,她簡單交代服務生後,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老人的話題上。
正常人的家庭?難不成他是打石頭裡蹦出來的?喝著漂浮檸檬碎片的冰水,夏天力圖平靜地問。
從來她就將阿戟的存在,當成天經地義。從有記憶開始,先是模模糊糊搬來搬去的經驗,常常哭泣的女人。。。應該就是媽媽,然後,就全是阿戟了。
陪她學腳踏車的阿戟;把她的乳牙丟到屋頂或是床底下的阿戟;讓她騎在肩上,四處掏鳥蛋的阿戟;帶她去鄉下田埂間釣青蛙的阿戟。。。似乎她有需要的時候,阿戟就在那裡。
她從不知道阿戟的過往,也不明白阿戟身世,她只是很貪心地享有阿戟的全部,趕到她被送到國外為止。
現在,爺爺主動談起阿戟,她自然是屏息以待,盼能多知道有關他的點點滴滴。
「喲,你這女娃兒恢復元氣啦,他當然不是石頭繃出來的,你以為他是花果山的猴子王啊?」
澄黃香酥的巧達海鮮湯送上來,老人不等夏天幫忙,拿著湯匙大快朵頤起來。
「哈,我又沒那麼說,不過,誰不是父母生養的啊!」
「阿戟啊,也真難為這個孩子了。他爸爸走得早,只留下他和一個弟弟,他為了那個弟弟,可是吃盡苦頭。我就是看上他的認真和負責,所以把他收身邊。」
「他弟弟,他還有弟弟啊?」對這個新鮮的消息,夏天訝異極了。
「嗯,在『裡面』呢,也快『出來』了吧。不過,他那個弟弟跟他差很多,阿戟這麼栽培他 ,也算是對得起他父親了。」
「喔。。。」急著想多知道阿戟的事情,但她又沒立場或借口問,只好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湯。
「我看著這孩子長大,對他的心思,怎麼會不瞭解?他啊,在事業上是我的左右手,事情都處理得很讓我放心。但他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只是,從沒見他事女孩來讓我看過。我反倒擔心,是不是我把太多責任交給他擔。害他沒時間去交女孩子?」看服務生端著沙拉過來,他皺著眉頭揮手拒絕。
雖然心不在焉,夏天可沒忘記她的職責, 不顧老人抱怨的目光,要服務生將沙拉放在老人面前。「老爺子,這是你今天該攝取的蔬菜、水果,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