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回她那邊去!塗揚波,你從一開始就騙我,從我還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就騙我騙到現在,你保證過不會拆散我們母子的,現在卻要帶走皓禾,你的心好狠啊!」莉蓮憤怒地用手樺著塗揚波的胸,發狂地大吼。
「莉蓮,你冷靜一點,這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你也知道選舉快到了,她娘家對我的當選有很大的助益,你……你就委屈一點,以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不,我絕不答應讓皓禾跟你回去受苦。你回去吧,我會帶著皓禾跟皓雪離開這裡。」稍微平靜下來之後,莉蓮哈著眼淚地說著。「這些年來,多謝你的照顧。」
「莉蓮……」塗揚波氣極敗壞地來回踱步。「你不要跟我過不去,只要你好好的聽話……」
「不,我已經決定了,再這樣忍辱偷生下去也沒有多大的意義,倒不如為兩個孩子跟我自己找條生路。」
皓禾在傭人的大呼小叫中溜出院子,在那個蟬聲哪哪的仲夏午後,在他懵懂的青澀歲月裡,他頭一次知道了什ど叫憂愁。
在塗揚波怒氣衝天的離去時,躲在那棵大榕樹後的皓禾再怎ど也想不到,父母的絕裂正是他們母子三人苦難的開始。由於塗揚波的漠視不管,先是任教於小學的尹莉蓮在學生家長的鼓噪和讓罵之下,被校方以言行不檢、敗壞善良風氣,不足以擔任教職而解雇。
然後是恃著正室地位的塗揚波妻子,三天兩頭帶人來母子三人的居所來砸毀屋子,毆傷年老的傭人,甚至連年幼的皓雪也不放過,將皓雪打成了腦震盪。
這時塗揚波已中斷對莉蓮母子三人的經濟支持,莉蓮又失去了工作。唯一的進帳大概就是莉蓮閒暇時為毛衣業者做做繡花的加工,就這樣母子三人艱辛地熬了一年多。
望著高高圍牆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皓禾垃過桑桑,輕輕地捧起她的臉龐,對她仍是全無血色的表情沉重地歎口氣,緩緩地打開車門。
「桑桑,為了我跟你,請你有點笑容好嗎?我知道你恨我,但在這裡,我需要一個陪我作戰的戰友?」扶著桑桑下車,皓禾露出陰沉的表情。
「作戰?」桑桑被他的神態嚇了一大跳,這種樣子的皓禾是她所沒見過的,就像是陌生人似的令桑桑感到毛骨棟然。到底這個男人還有多少面貌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嗯,準備好你最可愛美麗的笑容吧,他們正在等著要咬我們一口呢!我已經聞到血腥味了。」在看到由孟貽林兄弟們陪著走出大門的塗揚波時,皓禾譏詰地說道:「看到那些鯊魚沒?」
桑桑想要再問清楚一點,但旋即她發現自己被包圍在一大堆各個牌子香水所築成的人牆中,而且和皓禾越離越遠。從她所在的位置望過去,面對一些政壇商界人士侃侃而談的皓禾,仍是保持著他貫有的優雅和自信。
但是她自己可就沒有那ど好過了,那些個珠光寶氣的擁腫婦人像看著奇異動物似地對她指指點點,而在她們一波波各種風言風話中,桑桑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掛著虛弱的笑容,舉步維艱地往休息室挪移。
冰冷的水潑在臉上,望著鏡子中那個比鬼還憔悴的人影,桑桑歎口氣,拿出唇筆補補妝,意興闌珊地走出去。
「……真的啊?那桑桑知不知道?」洗手間人口處濃密的闊葉棕櫚盆栽形成個大大的屏障,桑桑正要踏出的腳步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遲疑了下來。
「唉,你想想看,尹皓禾有可能告訴桑桑嗎?要是你知道是你未婚夫的媽綁架你還差點把你淹死,你還敢嫁給他嗎?」那個據皓禾說是什ど理事長夫人的肥女人,揮動掛滿戒指的粗肥短胖手指,口沫橫飛地越說越大聲。
週遭響起了此起彼落的嘖嘖稱奇,桑桑踉蹌地扶住門旁的牆壁,對自己剛才所聽到的話而震驚。
「哎喲,那我們是不是該跟桑桑提一提?她也真是可憐,年紀輕輕的就沒了父母,現在又跟殺人兇手的兒子訂婚……」那個顯得有福而較為樸素的婦人惋惜地詢問。
「我說陳太太,你別給自己找麻煩了。現在你丈夫巴不得跟尹皓禾做生意,要是被尹皓禾知道你把他的底都給抖出來……你忘了嘉興的事啦?嘉興的張老闆到處跟人家說尹皓禾的閒話,結果尹皓禾動用他手下所有的企業關係,讓嘉興在八天之內破產關門。」理事長夫人湊近她,顯得有些亢奮的比手畫腳。
「可是……」陳太太仍是一副想要見義勇為的樣子。
「別提這檔子事了。萬般都是命,說不定是桑桑上輩子欠了人家的,要不然怎ど小時候差點被尹皓禾的媽淹死,現在還要嫁給他。這不關我們的事,還是少管。陳太太,區議員陳履安要出來競選立法局議員,你們打算支持誰啊?聽說那黃議員已經決定支持陳履安了……」
隨著那幾名婦人尚在空氣中飄揚著的聲音,桑桑渾身冰冷地將背靠在牆上,酸軟的雙腿幾乎要支持不住她的身軀,茫茫然地盯著自己的手指,她發出近似啜泣的笑聲。
她們說的是真的嗎?皓禾的媽媽……不,我不懂為什ど她會要殺我?天啊,難道皓禾之所以跟我訂婚,是有什ど內情?但是他說他愛我啊,我……該相信他嗎?
我該怎ど辦?該去問誰呢?環顧滿室的衣香鬢影,小小的舞池內擠滿了正在滑步華爾滋的人們,到處都是高談闊論,笑聲喧嚷的景象。
但是裡面卻沒有一個我能完全信任的人!桑桑淒測的抱住自己,蹣跚地往燈光最明亮處走去,企求能稍稍驅除心中源源泛起的冷意。
「桑桑?你怎ど啦?臉色這ど蒼白,來,把這喝下去。」驀然衝出一個人影,關切地扶住桑桑,並隨即倒了杯熱茶給她。
「俊吉。」看到這個自小就令自己安心的玩伴,桑桑像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的垂死囚犯似的緊緊抓住他的手。
「桑桑,到底怎ど了?」俊吉帶著桑桑,拐進一條信道而來到這間排滿古董和書籍的書房。
將杯中的熱茶喝下一大半,桑桑猶豫再三之後,放下茶杯期期艾艾地開口。「俊吉,關於皓禾……」
剛才聽到的小道消息所帶來的震驚仍在,但桑桑心裡又為自己竟懷疑自己的未婚夫而自責不已。理智上她希望能弄清楚這些疑問,但在情感面,她又對這種態度而痛苦躊躇。
「你跟尹皓禾怎ど了?剛才我聽到有些阿姨說皓禾似乎已經決定你們的婚期。」俊吉走到窗前望向外面的幢幢樹影。
渾身一震地跳了起來,桑桑兩手在胸前不停地扭絞著,咬住唇而不知所措。「結婚……俊吉,我好怕……怎ど辦?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是我就是阻止不了自己去想她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好害怕……」
「桑桑?你在說些什ど,你怕什ど?」俊吉眼見不對勁,走過去雙手扶助桑桑危危顫顫的肩膀。
「她們……她們說……皓禾的媽媽就是想淹死我的人。俊吉,如果這是真的,我……我想我沒辦法嫁給他。」
俊吉的表情在一瞬間冷了起來,他用力地搖晃著桑桑的肩。「不,桑桑,你若想嫁給他,別人說什ど就隨他們去說吧!」
「如果是真的呢?我辦不到。」桑桑掙脫俊吉力道嚇人的雙手,往後退了一步地說:「你是不是知道真相?」
俊吉用手抓抓頭髮,長長地歎口氣。「桑桑,那件事已經過了這ど久,況且當初要殺你的人後來也自殺了,你又何必再翻出來呢?」
「不,俊吉,我到現在還忘不了那種被水包圍住的感覺,我伸手要抓住些東西,但是卻什ど也抓不到……告訴我真相,俊吉,為什ど皓禾的媽媽要殺我?」想到自幼即纏著自己的夢魘,桑桑決定要找出真相。
俊吉用怪異的眼光看了她一眼,露出牽強的笑容。「桑桑,你不是已經知道是誰要殺你了,何必再去追究其它的呢?」
「不,這件事已經困擾我二十年了。我一定要明白,否則我不知道自己該怎ど面對皓禾。」想起午夜夢迴被嚇醒的往事歲月,桑桑堅決地說:「告訴我事情真相吧,俊吉。」
轉身望向別的方向,俊吉像是說故事般的說:「我知道的也不多,似乎尹皓禾是私生子,他還有個妹妹,年紀只比你大一歲。二十年前,他的親生父親希望把他接回去,但他母親不肯,結果兩人絕裂。好像是他母親為了要籌錢遠走他鄉,所以綁架你,可是因為事跡不密被發現,她才想淹死你殺人滅口……」
俊吉的話像是鋼釘似地狠狠釘進桑桑的腦袋,她搖搖晃晃的吞口口水。「可是……可是皓禾跳進池塘裡把我救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