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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蘭京

   

  「好,我們走。只要你睜眼看清了路,我們就走。」

   

  「你!」亭蘭氣惱的捶著宣慈的胸膛,伏在他身前的小臉都快被氣出淚水。

   

  她恨透了這個卑鄙小人!

   

  「你明知我怕還要我看,分明故意整人!你這個不要臉的壞胚子!」亭蘭不爭氣的眼淚沾濕了宣慈衣襟,她恨自己竟然如此窩囊,栽在這種卑鄙小人的手裡。

   

  「看了之後就不會怕。」宣慈大手按在她肩上突然一轉,讓她不得不正視屋內的一切景象。

   

  「我不要看!」亭蘭氣到痛哭掩面,寧死不肯睜眼。「你鬧夠了就放我回家!我不玩了……」

   

  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她真的害怕!尤其是愈來愈陰陽怪氣的宣慈。

   

  「好吧。」宣慈無奈的歎口氣。「不看就不看,那我們……啊!」

   

  宣慈防備不及的低叫一聲,整個人往前一震,懷中背靠他而立的亭蘭也被推震到兩步之遠。

   

  「宣慈!」亭蘭驚慌的睜眼回身,只見宣慈蹲在原地撫著腳踝。「宣慈,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事。」他面色沉重的揚著嘴角。

   

  「什麼沒事!快讓我看看!」她連忙蹲下,可就是扳不開宣慈緊撫腳踝的手。「把手拿開啊!」

   

  他額上滲著汗珠,卻意外發覺亭蘭比他還緊張。她是因為沒他帶路她會出不去,才這麼擔憂焦急?還是……

   

  「放心吧,要是我走不動了,你就帶著這燈籠先行離去。只是麻煩你順便通知一下門口的家僕們進來攙我──」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亭蘭老實不客氣的往他肩頭猛推。宣慈是絲毫未動,她倒因為推人的反作用力過大,差點往後摔倒──還好宣慈拉住她。

   

  「我怎麼能留下你一個人,自己跑掉?」她頑固的以小手扳著他摀住腳的大掌。「你把手放開,我看看到底是怎麼了。」

   

  他靜靜的凝視這張近在眼前的擔憂嬌顏,努力想扳開他大手的認真神色令他心湖微微波動。

   

  「鞋子髒了。」他忍不住偷笑。

   

  「什麼?」亭蘭滿臉狐疑的抬頭與他對眼凝望。「你剛才不是『啊』的一聲──」

   

  「因為我突然發現我的寶貝鞋子髒了。」

   

  亭蘭愣愣的望著他。等她腦筋轉過來,明白自己被宣慈耍了的時候,他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你……你這個……」亭蘭氣得發抖,兩眼幾乎噴火。「把燈籠拿來,我自個兒出去!」她憤然咆哮,一把狠奪的搶過宣慈手上的燈籠。

   

  這男人簡直惡劣透頂!先是不明不白的把她拐來這幢駭人的吊人府探險,現在還裝神弄鬼的嚇唬耍騙她取樂。她再也不想和這個狡猾卑鄙的小人多相處一刻!

   

  她這一提燈起身,才發覺燈籠根本沒用處了。

   

  金碧輝煌!整間屋裡幾近上百支的燭火全點著火光,在偌大的塵封豪邸內綻放璀璨光芒,將屋內的一切全打上了黃澄澄的富麗色彩。

   

  「怎麼……怎麼會有這麼多燭火?」亭蘭不可思議的張著嘴,緩緩的在原地轉著身,四周都是燭光閃耀。

   

  她只在去年和碩福晉上寺廟裡進香時,看過這等炫麗奪目的燭光盛況。亭蘭家雖然也是座親王府,但就算集合所有院落的燭火,也沒這間屋裡的多。

   

  「其是太神奇了……這裡不僅燭火多,連屋內都大得驚人!」她方才與宣慈未踏入房內時,這明明是幢與她家大同小異的房宅,怎麼屋內打燈一看,竟如此宏偉遼闊?

   

  「鏡子啊!」

   

  「啊?」她不解的望著坐在地上悠哉休息的宣慈。

   

  「這屋子沒你看的那麼大,燭火也沒你想像的那麼多。這些全是鏡子搞的傑作。」他一邊休息一邊享受,這種巧匠慧心的格局與設計,他也是首次見到。

   

  「真的耶!」亭蘭好奇的跑上前去東摸西摸。一旦燈火通明,這裡就一點鬼氣也沒有。「康親王府也真怪,怎麼在廳堂裡擺這麼多各款鏡子。難不成他們靠賣鏡子為生?」

   

  「不至於吧。」他瞇著眼笑看四處亂逛的亭蘭。「康親王在京城裡也算得上是豪門巨富,就算不事生產地呆坐家中混吃等死,也要耗個兩、三代才能把錢耗盡。」

   

  「那他們家的嗜好也真怪。」到處擺鏡子?那半夜進來屋裡走走,不被這鏡面的反影嚇死才怪!

   

  亭蘭到處都摸摸瞧瞧念一念,跟剛才嚇得花容失色的德行完全兩樣。宣慈興味盎然的坐在地上觀賞她。

   

  「不曉得元卿和雍華那兒會探出什麼寶。」他輕鬆說著,眼睛卻犀利的盯著牆上銅鏡中、亭蘭被反映出的侷促表情。

   

  「元卿……最近和你走得很近?」她故作自若的背對著宣慈,審視四周牆面,推推這面鏡子、動動那邊框架,好像對這華麗鏡廳十分有興趣的樣子。

   

  「我們多年以前就走得很近,只是你二阿哥赴邊關戍守後,他少了個可以談心的知己,就更常跟我四處探險遊歷了。」他暗自竊笑,知道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麼,卻故意裝傻。

   

  「探險遊歷?都是闖鬼宅嗎?」她有點發毛。

   

  「不一定。」他擺出坦白純真的模樣,看著天花板,假裝沒注意到亭蘭正由鏡面反射偷瞄的忖度眼神。「闖鬼宅倒是頭一回,滿特別的。」

   

  「那……雍華都跟著你們同行嗎?」

   

  哈!總算問了。宣慈得意的微揚嘴角。

   

  「我怎麼可能讓她同行。這次是我的隨身僕役不小心向她洩了我的行蹤,才不得不讓她跟來。」他搖頭垂眼,歎了口氣。「真該割了小趙子多話的舌頭。」

   

  不知道為什麼,聽他原本就不願雍華而來的這些話,及看他這副神情,亭蘭竟然有隱隱放了心的感覺。看來她在宣慈眼中還是有點特別、有點不一樣的。

   

  「該受罰的不是什麼小趙子,而是你這無能的主子!」她不屑的冷哼一聲,高傲而略微開心的沿壁而行,亂推鏡子。

   

  「我?」這可奇了。她怎麼不為他的雷厲風行、御下嚴苛感到過分殘酷,或噁心巴拉的為小趙子感到同情?

   

  「一定是你行事沒向下人交代清楚,他才會在無意間犯錯。真正伶俐的貼身僕役,對主子下過的命令絕不會疏忽怠慢,除非主子下的命令模糊不明,他們才會無所適從。」

   

  「但可能是小趙子不夠伶俐,真的疏忽了我的交代啊。」他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的確沒把對雍華的排斥感向下人吩咐清楚,嚴禁他們向雍華洩漏他的一切。

   

  「哼,會把沒訓練好的笨拙下人收為貼身僕役,你這主子也聰明不到哪去。」

   

  「你真冷酷啊。」他的笑眼中依舊閃著讚賞。「雍華的心腸可熱切多了,為了救小趙子一命,又哭又求的,真令我感動。」

   

  「我冷酷?」她火大的回眼怒視。一樣是為下人找生路,她的作法哪裡冷酷了?「我沒哭沒求的,就表示我很冷酷,我置小趙子的生死於不顧?」她只是就事論事啊!

   

  「至少你表現得沒雍華那麼有回情心。」他坐在地上撫著腿,無奈的聳肩。

   

  「會哭的人就表示她很有同情心嗎?」真是氣煞她了!她從不用落淚或哀求的方式表現情緒,難道宣慈也覺得這就代表她很無情嗎?

   

  「不見得。」

   

  亭蘭一愣,呆望宣慈烏黑明亮的大眼與淺淺笑容。

   

  「不過雍華的表現讓人覺得她宅心仁厚,你的表現只會讓人覺得你比較缺乏同情心。」他深深的盯著流露受傷神色的亭蘭。

   

  「反正大家本來就覺得我很高傲無情。」她故件無所謂的又轉回身子亂推鏡子。

   

  「你真是這樣的人嗎?」宣慈不以為然的輕笑一聲。

   

  「你覺得呢?」她又突然莫名心悸起來,背向他低著頭的嬌顏反映在鏡中,賭氣的神情含有微微的期待。

   

  他的口氣是不是表示他並不這麼認為?他是不是在欣賞她不同於雍華那樣露骨卻討喜的情感表達方式?

   

  亭蘭反映在鏡中的歡欣神色,好像篤定宣慈就是這麼認為。

   

  「我覺得……」宣慈頓了一頓,朝鏡裡的亭蘭揚起一抹曖昧笑容。「我們還挺相似的。」

   

  「誰……誰跟你相似了!」她又羞又惱的回頭大罵。「本格格才不屑……耶?這面鏡子會動!」

   

  在她撫著鏡面回頭開罵之際,一個慌亂的勁道竟推陷了那個角落邊的銅鏡。那銅鏡如同一扇小門似的,被推開而展現一條黑暗深幽的道口。

   

  「別動!」宣慈霎時飛身撲上,緊緊扣住亭蘭推鏡的手。

   

  宣慈身手快如疾風,這一舉動煽熄了一整排燭火。

   

  「你搞什麼?燭火都給你弄熄了!」超級大混蛋!亭蘭又氣又急的跑上前一支支重新點燃燭火。

   

  雖然熄了一排燭火只不過暗了一個角落,但她就是不要見到有任何陰沉黑暗的地方。她是看到了燈火通明、璀璨輝煌的鏡廳,才稍稍和緩了對鬼宅陰森沉鬱的恐懼。現在哪怕是熄了一根蠟燭,少了一絲光明,她都會強烈的感覺到有「東西」隨時會忽然侵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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