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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蘭京

   

  「啊!怎麼把人家辛苦上的粉全擦掉了!」亭蘭火大的搶回手絹。

   

  她在閨房裡千辛萬苦的「抹」了半天,整張臉刻意抹成慘無血色的蒼白病容──這可是她告病脫逃的絕招,結果……

   

  「都被你擦光了啦,混蛋元卿!」她騎在馬上抖抖手絹,一堆水粉隨風飄散,害她立即打了個大噴嚏。

   

  「水粉搽多了對皮膚不好。」元卿的忠告盛滿無盡的溫柔。

   

  「誰跟你扯什麼水粉不水粉的,我是叫你看我的氣色。」

   

  「氣色果然好多了!」元卿長長的「嗯」了一聲,一手支著下巴。「我說嘛,你粉打太厚。拍掉那些水粉後,你的氣色就紅潤健康多了。」

   

  她真想掐死元卿!不管他是真好心、假好心,是不是識破了她的把戲,她的這股衝動實在很難忍下去。

   

  「可是我還是覺得人有點虛,頭暈目眩的。」亭蘭騎在馬上故作嬌弱的撫著腦袋輕晃,好像隨時會倒地不支。

   

  沒辦法,現在演戲比掐死他來得重要。

   

  「是嗎?」

   

  元卿那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凝神探望,看得亭蘭心虛不已。她的演技真有這麼爛嗎?

   

  「你們女人家的事,我不方便多說。」元卿有點侷促的回眼低頭,輕咳一聲。「但是自己的身體狀況平日就該多注意一點。」

   

  「啊?什麼?」亭蘭瞠目結舌。什麼女人家的事、身體狀況的?

   

  元卿調整了一下方才不自在的神情,直視前方,正襟危坐的騎在馬上。

   

  「你們女人家每個月『時候』快到時,自己就該多吃些補血、補元氣的東西。小心著涼,也別吃性寒的東西,這樣就不會鬧頭暈、氣虛了。」

   

  「什麼『時候』啊?」亭蘭愈聽愈迷糊,她最討厭別人講話拐彎抹角,語帶玄機的。「你倒是開門見山的說啊!」

   

  深秋午夜的冷清街道上,寒風陣陣刺骨,元卿和亭蘭雖然都披著白狐大斃,但寒風迎面,仍舊教人臉冰頰冷。

   

  元卿此刻的俊臉卻一片燥熱通紅。

   

  「你回去叫你額娘對你說吧!」真不知該說亭蘭笨,還是該說她鈍,怎麼腦筋硬是不肯轉一轉!

   

  「扯她做什麼啊?」她裝病不舒服,關額娘什麼事了?「倒是你,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丁?你臉很紅耶!」

   

  元卿偏頭閃過亭蘭伸過來想探他額頭的手,「我沒事,你別碰我。」

   

  「是嗎?」亭蘭還是不太放心,「你會不會發燒了?哪,這個給你圍,你一定是著涼了。」她急切的扯下紅貂領巾,伸長了手臂塞進元卿懷裡。

   

  「不要,你快圍上。」他一把又塞回她手上。

   

  「可是你好像不舒服……」

   

  「誰不舒服了?」一個慵懶的嘲笑聲擋在他們馬前。

   

  「宣慈?」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駕馬抵達城北鬼宅大門前。

   

  亭蘭心頭微微一震,繼而覺得自己每次一看到宣慈就神經莫名繃緊的反應著實怪異,好像體內每個細胞都因他而鮮活跳躍起來。

   

  「我剛才好像聽見有人身體不適。亭蘭格格,是你不舒服嗎?」宣慈邪邪地微揚嘴角。

   

  「本格格好得很!」亭蘭一個俐落漂亮的下馬動作,威風凜凜的站在宣慈跟前。雖然矮了他一個頭,可是「睥睨」他的高傲架式依然擺得很扎實。只是,她完全忘了自己原先要裝病脫逃的偉大計謀!

   

  他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幹嘛一直衝著她笑?她自己也好像不太正常,竟然有點享受這種隨時被他「關注」的感覺。

   

  「你沒事就好,我還擔心今晚會不會只有我一個人來赴約呢。」他的語調愈來愈低柔,身形也愈來愈迫近亭蘭。

   

  「本……本格格說話算話!我們講好要來,我當然會到。」她趕緊躲到元卿身後,大言不慚地對宣慈開炮。

   

  宣慈挑眉凝視閃躲著他的亭蘭,不知是自信,或是嘲諷地輕輕笑起。「芙蓉格格可就沒你這麼神勇豪氣了。」

   

  「什麼?」亭蘭張望四周,只見宣慈後方站著一位陌生女子和提燈的小廝們,沒有芙蓉的蹤影。「芙蓉沒來?」她簡直不敢相信。

   

  「還差一刻就子時了,咱們等著瞧吧。」宣慈志得意滿的瞅著亭蘭,孤傲而自信的架式擺明了他對一切局勢的掌控力。

   

  「你怎麼多帶個人來?」一直靜靜站在亭蘭身側的元卿,溫文淡雅的掃了宣慈身後女子一眼,露出應酬式的斯文笑顏,朝她輕輕點點頭。

   

  亭蘭這才想到,她是誰啊?

   

  「這是多羅郡王的六格格雍華,想和我們一同探險。」宣慈意興闌珊的將雍華帶到亭蘭面前。

   

  好個高挑清麗的佳人!亭蘭輕輕嚥下口水。她自認已經夠修長的了,沒想到有人會比她高那麼多──幾乎只矮宣慈一丁點!

   

  雍華更是看直了雙眼。她聽說過碩王府一門盡出俊男美女,「四府美男子」中,亭蘭的雙生哥哥就是其中一府,但她從未料到被傳說也挺「好看」的亭蘭格格,會艷麗到連「好看」這兩個字都為之遜色的地步。

   

  以北方人看女子的眼光來看,亭蘭算是嬌小的那一類,但是她艷光逼人的強悍性格,讓她看來像是天生高高在上的公主。華貴輕暖的白狐大雙包裡著亭蘭的身子,紅貂領巾滾在她絕色的臉龐邊,襯得她一臉白皙柔嫩的肌膚更加嬌艷。尤其是她晶粲有神的琥珀雙眸,配上一對濃密的劍眉,眉尾一個有個性的翹角,完全顯示出她悍烈剛直的性情。

   

  「我是碩王府的亭蘭,幸會。」

   

  「啊……彼此彼此。」與亭蘭鏗鏘有力的清靈嗓音相較,雍華低柔的聲調充滿了性格上的溫弱退縮。

   

  「她是宣慈貝勒的未婚妻。」

   

  宣慈狠狠瞪了沒事多嘴的元卿一眼,元卿只是一逕顧著呵呵笑,根本不把宣慈的威嚇放在眼裡。

   

  他早有未婚妻了?!

   

  一股不知名的震撼與被欺騙的感覺突然湧上亭蘭心頭。原來他已經有未婚妻了!她突然覺得宣慈之前的迷人、煽惑的笑容與凝眸都變得骯髒又齷齪,而她竟然還會對他的這份挑逗感到心動!她還以為自己在宣慈眼中是特別的、備受矚目的……

   

  「先分配人員吧。」元卿接過小廝們手上的燈籠,「我和亭蘭一組往東廂開頭。宣慈,你和雍華一組往西廂開頭,最後在正堂會合。」

   

  「不成。」宣慈一句冷冽的否定引起所有人的不解。

   

  「我和雍華一組,亭蘭和你一組?」他陰冷的盯著元卿輕笑,「要是你和亭蘭之中又有人身體不舒服而藉故逃跑,或是串通好先躲在正堂偷偷等著會合,我豈不是虧大了?」

   

  「少把自己看得那麼清高,拿我們當小人!誰曉得到時候耍卑鄙手段的不會是你們!」亭蘭怒火中燒的狂喝。

   

  「我耍卑鄙手段?」宣慈故作不屑的斜睨亭蘭,「你有清高到足以隨便誣賴別人的地步嗎?」

   

  「我哪裡誣賴!你本來就是這種人!」

   

  「你親眼見過?親身經歷過?你倒拿出個憑據讓我瞧瞧。」

   

  「憑據?!」亭蘭的火氣特別強旺,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就是無法控制內心莫名翻湧的怒潮。「你們豫王府一家都不是好東西!先是在朝堂上跟我阿瑪作對,又對我大阿哥的政務百般阻撓,連我二阿哥也是被你──」

   

  「亭蘭格格,我和元卿貝勒一組,這樣好不好?」雍華鼓足所有勇氣細喊出口。不這麼做不行,否則任亭蘭如此細數兩家恩怨下去,宣慈鐵定會爆發出火氣。

   

  「你和元卿?」她這時才又注意到雍華微弱的存在感。

   

  「亭蘭格格,我和元卿貝勒一組,你和宣慈貝勒一組,這樣就不會再有什麼串通的嫌疑丁吧!」雍華怯懦地徵詢亭蘭的附和。

   

  「我跟他一組?」什麼鬼主意!

   

  「或者我跟元卿一組也可以。」宣慈把手一搭,摟著元卿的肩頭得意地笑著,兩人一副難兄難弟的親密模樣。

   

  「我要跟你一組!」亭蘭幾乎是朝宣慈「罵」出口的。

   

  元卿和宣慈這「兩隻」最常串在一起狼狽為奸,天曉得他們兩人搭成一組,會躲在暗處耍什麼人嚇人的鬼把戲!

   

  「芙蓉要是來了,就與我和宣慈同組。大家三天前就說好,要我見證宣慈和芙蓉哪個會逃跑毀約,所以我得監控到底。」而且有芙蓉和她同組,諒宣慈也不敢拿她怎麼樣!

   

  「那麼我們可以上路了。」宣慈一手摟住亭蘭,將她捲入懷中,向鬼宅大步邁進。

   

  「幹什麼?你放手!又還沒要……」

   

  「子時到。」元卿仰頭輕喃。

   

  子時打更的梆子聲霎時響起,雖然聲響遙遠,但聲聲清晰駭人,彷彿每一聲都打進人們心底最恐懼的角落。

   

  梆子聲由遠而近,卻一直不見打更更夫的人影。一陣午夜狂風,滿地落葉狂亂起舞、沙沙作響、盤旋移動,彷彿落葉捲起的旋風中心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存在著。隱隱的,梆子聲又漸漸遠去,消失在遠方的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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