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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蘭京

   

  「我最討厭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最恨你這種凡事都自以為是的人!我恨透了再跟你玩無聊的把戲,我根本就不屑跟你們豫王府一窩混蛋交往!」她一邊大哭大罵,一邊挖著泥石雪塊亂砸,挖到指甲內已微微見血也絲毫不覺。

   

  「你不是真心這麼說的。」她砸來的雪石泥堆對他而言無關痛癢,但方纔的話令他冷下了臉龐,也僵直了身子,雙拳緊握,蓄勢待發。

   

  「我不是真心這麼說?」亭蘭冷哼,停下手與他對峙。「你以為你有多瞭解我,宣慈貝勒?所有遊戲統統到此結束!我對於已經玩膩的遊戲沒興趣再瞎攪和,如果你還意猶未盡,請自行找別的女人代替。我打定主意就是要嫁給元卿,你少來破壞我的名譽!」

   

  「你根本不愛元卿,你愛的人不是他!」否則亭蘭的淚不會如此老實的狂流滿面。

   

  「對,我不愛元卿,可是我就是要嫁他。婚約歸婚約,愛情歸愛情,可是你一樣也管不著!」不是的,若不是對宣慈動了情,她不會如此痛苦;若不是心頭填滿的全是他的影子,她不會對婚約如此躊躇不前。

   

  「你心裡明白你愛的是誰,不用在嘴上跟我強辯。」

   

  「的確不用跟你強辯。因為咱們各娶各嫁,兩不相干,根本沒有再耍嘴皮子的必要!」亭蘭一聲怒吼,轉身就跑回愛馬。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元瑛還是雍華跟她說了什麼?宣慈並不認為亭蘭爽直單純的性子會莫名其妙的就引爆了所有擔憂、愧疚、不安與矛盾的諸多衝突情緒。

   

  宣慈這一稍稍停頓,才驚覺遠方的亭蘭正跨上馬背,打算離去。

   

  不行!事情沒搞清楚前,誰也別想離去!

   

  亭蘭完全不顧身後元瑛與雍華的叫喚,也沒注意到快步飛奔而來的迅速身影。她想回家,只想回家狠狠的大哭一場。

   

  她一踢馬腹,收緊韁繩就駕著奔雲疾馳而去,淚像冰冷的刀一樣滑過臉龐,向腦後飛去。

   

  傷害別人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她傷到宣慈了。雖然他口中的話語十分堅定、心底也十分自信,對她的瞭解更是深到令她想不顧一切奔至他懷裡相擁。但他的表情卻洩漏了他剎那間受到的打擊。他明知她在作假,明知她在胡謅,明知她說的全不是真心話,可是假話也會傷人。她刺傷了宣慈。當她見到宣慈方才眉頭輕蹙的驚愕雙眼,一句句肯定的話雖擊碎她的謊言,卻擊不碎被她刺傷的容顏。

   

  明知是假話,在聽到的一瞬間仍會受傷。她現在才發覺白己千個不願、萬個不願,就是不願傷到自己心愛的人。可是她剛才做了什麼?她傷了宣慈,自己的心也好痛好痛……

   

  對不起,宣慈。對不起……

   

  「亭蘭!」

   

  宣慈在遠處一聲驚恐的狂喊,注意力放在鹿欄上的人全回眼望去。剎那間,所有人全變了臉色。

   

  亭蘭根本來不及反應。她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忽然被拋到半空中,全身沒有重量似的。湛藍的天空,低矮的白雲,美得像是額娘常唱給她聽的蒙古歌謠。迷人的夢幻藍彩,碧洗的無盡天際……

   

  這是她最後看到的景象。

   

  當她重重墜落地面時,宣慈疾奔甩出被他捲成一團的紫貂披風,正好甩進亭蘭落地時頸項與地面間的空隙。但她落下的身勢太猛,頭部在撞擊到披風枕之後仍順勢反彈向側邊硬土上。一個及時接救,宣慈的手捧住了她差點頭破血流的腦袋。

   

  「亭蘭格格墜馬了!」

   

  「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停!別再開鹿欄!狩鹿中止,碩王府的格格受重傷了!」

   

  「快抬轎來!」

   

  宣慈跪在亭蘭身旁,緊緊擁她在懷裡。為什麼慢了一步?為什麼不再奔快一點,追上她被摔落的身勢?為什麼沒能好好保護她?亭蘭如此嬌弱,哪能承受這重重一摔?為什麼?為什麼?

   

  無論周圍的人如何勸阻,元瑛和雍華在一旁如何拉扯,都分不開宣慈深切摟著她的架式。他為什麼會犯這種錯?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女人摔成這副滿身是傷的模樣,為什麼?

   

  一個細微的力道驚醒了他深沉的自責。懷中已昏眩過去的亭蘭,小手居然在無意識狀態下輕輕握住宣慈的衣袖,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卻只能無力的微動手指。

   

  「……七……宣慈……」

   

  「什麼?我在這裡!亭蘭,我在這裡!」宣慈焦慮而急切的貼在她耳邊反覆叫喚著。這一親近,他才聽清楚她昏迷中無聲的喃喃唇語──

   

  「對不起,宣慈。」

   

  只為這呢喃的一句,宣慈差點熱淚盈眶。等他回神起身時,才發覺自己竟思緒縹緲了如此久長。

   

  亭蘭已被大票人馬恭送回府,狩獵場的鹿群也一一被抓回鹿欄中,方才歡鬧與驚惶混亂的場面全過去了,公卿貴族們也紛紛踏上回程。天地間一片寂靜,只有遠方收場的僕役們偶爾飄來響聲,一切平靜得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只有天空無聲飄落著紛紛白雪,靜靜的落入地上雪泥中。

   

  他這一低頭,才看見自己身上沾到的斑斑血跡。他緊揪起一塊紅漬,雖然沒有滴下淚,但心頭滾燙的感覺再度蔓延至眼眶仍殘留的餘溫。

  第七章

  「亭蘭墜馬?」碩王爺兩眼瞪得大如銅鈴。

   

  「福晉已在格格的瑞雲閣裡看照了。」一名僕役慌張的向碩王爺稟報。「送亭蘭格格回來的雍華格格也陪在房裡。」

   

  「雍華?」

   

  「多羅郡王府的格格,宣慈貝勒的未婚妻。」

   

  一聽見宣慈,碩王爺的眉頭就蹙成一團。可是寶貝女兒正在房裡寬衣診傷,他這做爸的也只有待在外頭干踱圈的份。

   

  「怎麼墜馬的?亭蘭六、七歲起就跟奔雲玩在一塊,天天跑馬出遊,哪時摔下來過?」搞不好是豫親王那狡猾的兒子宣慈暗做手腳。

   

  「稟王爺……」僕役答得有些怯懦。「奴才聽在狩獵場應侍的馬僮們說,亭蘭格格在尚未上馬奔馳之前,正與宣慈貝勒發生口角。」

   

  什麼?碩王爺的眉毛跟青筋一塊兒往上挑。「把事情給我說清楚!」

   

  碩王爺這頭是愈聽愈火爆,碩福晉那頭是愈搞愈心焦。

   

  「太醫,情況如何?」

   

  「福晉請寬心。亭蘭格格真是福大命大,脫臼的手膀子已經接回去了,幾處外傷也不成大礙。以這情勢來看,當時落馬的力道十分強勁,沒摔斷頸骨、當場送命,實在是太幸運了。」

   

  有太多意外落馬者,都喪命於摔在地面時頸部骨折,連掙扎和痛苦的餘地也沒有,當場死亡。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碩福晉心疼地緊握亭蘭處處擦傷的小手,淚流滿面。

   

  「額娘,那我去通知阿瑪一聲,免得他在外頭乾著急。」亭蘭的大嫂莉桐柔聲交代過後,便溫婉地轉向雍華。「雍華格格,也謝謝你護送亭蘭回來。只是時候不早,怕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啊,也對。」雍華機警的回以客氣的笑容。「我該告辭了,希望亭蘭格格早日復元。」

   

  「唔……」亭蘭一聲呢喃,喚住全屋子人的注意力。

   

  「亭蘭!小心肝,額娘在這兒!」

   

  她漸漸轉醒的睜開張,神色茫然的左右微晃著頭。「我……」

   

  「你墜馬受傷了,還好並無大礙,連太醫都說你好福氣呢!」莉桐興奮的坐到床沿,終於放下懸宕不安的隱隱焦慮。

   

  「我……墜馬了?」亭蘭這才凝聚了視線焦點,看清床沿擔驚受怕的額娘和大嫂。「宣……宣慈呢?」

   

  「宣慈?」碩福晉凝住了神色。怎麼會提到他?

   

  莉桐對恩恩怨怨的事向來一知半解,只是傻呼呼的看著碩福晉十分冷然的怪異表情。

   

  「是啊,他……」亭蘭勉強撐起身想坐起來,卻痛得小臉皺成一團。

   

  「別使力!你手膀子才剛接上。」碩福晉慌亂的偕同莉桐一起扶她起身坐好,隨即塞了兩個軟墊在亭蘭背後。

   

  「不是他──」不是他送她回來的嗎?亭蘭坐起身後眨巴眨巴晶翠虛弱的嬌柔眼眸,卻在掃過她額娘和大嫂之際,赫然瞪大。

   

  「是我送你回來的。」低柔的嗓音自碩福晉與莉桐的身後響起。

   

  雍華?!亭蘭霎時真想一頭鑽進被窩裡──簡直沒臉見人!她一清醒竟是喊著別的男人的名字,而那男人的未婚妻現在正臉色難堪的站在她房裡。天哪!早知道就一直昏死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爛算了,省得丟臉!

   

  但……真的不是宣慈送她回來的嗎?亭蘭到現在都彷彿還感覺得到他溫熱的耳語及緊緊的擁抱,一直伴著她沉沉墜入無邊無際的迷濛夢境。

   

  「我想……宣慈身為豫王府貝勒,一個大男人的,恐怕不便送你回府,所以是由我和元瑛貝勒一同送你回來。」雍華溫婉的笑了笑,善體人意的化解了亭蘭掛在臉上的疑惑與旖旎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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