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人生來就是令人傾醉的命哪。
「依照約定,您把藏寶圖找給我,我替您成功地湊成小舞與鳳恩,咱們算是兩不相欠了。」他彎著迷人的晶透俊眸。
「小舞和鳳恩根本就是我撮合成功的,你哪有出什麼力?」哼,她才不服呢。
元卿不辯也不應,神態優柔地垂眸輕撫破碎的圖面,一片掠過一片地,漫遊於紙上建構出的遙遠國度,虛幻的夢土。
「好啦,我不得不承認,你建議我叫小舞偷這份情書的一連串點子是很管用,可點子管用後,我看你好像也就不管事了嘛。」
他恍若無聞,被水面清風拂起了嘴角,悠悠淡淡地,漾著迷離笑意。
「還有那個禧恩,你打算怎麼回應人家?我看那胖妞挺可愛的,又是真心喜歡你—
—「
「正因為她是真心的,所以我不能理她。」
「喔?」老福晉一挑白眉。「你不會真要冒險去尋寶吧?」
「您不是說它是情書嗎?那我還有什麼寶好尋的。」
「它確實是藏寶圖啊。」老福晉靠著軟墊遙望水光燦爛的彼岸,悠遠輕歎。「老爺子在那場幾乎全體殉難的沙暴中,確實發現了滿坑滿谷的寶藏,難以數計的龐大財富。
可是……「
她神思渺茫地停頓良久,宛如意識飛翔到了遠方。在遠方,只有藍天,黃沙,無盡天涯,飄浮著蜃樓煙華。
「他什麼寶藏也沒看進眼裡。他說,他那時在洞穴的壁上看見了我。看見我舞姿翩翩,優美迴旋。他說,他和我的影子在狂沙亂石中相依相守,千年如一日,一日如千年。
他什麼寶藏也沒看見,只看見我。「
他傾慕一生的情影,他日夜渴望的另一半心靈。
「所以老王爺把壁面臨摹下來為念?」
「不,他回京後把信交給我,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如風沙漫漫,籠罩眼前。世間景物,彷彿很近,又似遙遠。
那時,都已各自為人祖父母了,他還執著著年少時的癡狂,妄想她會放下一切,與他遠走天涯,共度神仙眷侶的歲歲年年。
「您怎麼回應?」
「我……把信退還給他了。」那已成碎片的旖旎纏綿,那已隨黃土消散的英雄容顏。
儘管歲月如潮水般地侵蝕著,她腦海中的景象,依舊清晰如前。
那確實是張藏寶圖。他的真情是寶,癡心是寶,她在他眼中,亦是人間財富無法比擬的至寶。
許久許久,水閣裡沒有絲毫聲響,只有幽香的荷莖隨風擺首,嬌柔點頭。
「你最好小心,那藏寶圖,有可能帶著不祥的東西。」
老福晉看似正安睡在軟墊內,說起話來卻低沉有力。
「你無法得知那藏寶圖會帶你去什麼樣的地方。」
元卿一笑。「不是天上,就是地下。」
「或是超越你所能想像的境界。」
有可能是極佳極美的夢幻樂土,更有可能是無邊無際的幽暗冥府。
「元卿,別去,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不去不行,我時間不多了。」他溫柔的笑容霎時一愣,僵在他手指不斷摸索探尋的紙箋上。
「怎麼了?」
「少了一片。」
「?」老福晉彈坐起來奪過紙箋仔細檢視,瞠眼大驚。「怎會不見了一小塊?!」
「不見了!不見了!大事不好,快來人哪!」
水閣這廂才驚叫不見,迴廊那廂就沿路追嚷狂喊著不見,這府裡傳話的效率怎麼突然間進步得如此神速?
「不好了,新郎官不見了!」
「鳳恩不見了?!」聽到遠處忙著婚宴的僕人嚷出的下文,老福晉整個人原地蹦起。
「那混球該不會是臨陣逃婚吧?」
不只小舞這方亂成一團,鳳恩家中更是一片災難。
「為什麼鳳恩會不見?早上不是還踱來踱去地生悶氣嗎?」鳳恩的額娘腳底長刺似地又跳又叫,尖聲駭人。
「完了……我們家一定是被人詛咒,辦不成任何一場婚宴了……」鳳恩的阿瑪又開始老調重唱,氣若游絲地癱在炕上。
「對啊。」禧恩一面嗑著瓜子一面懶道:「先是大哥十年前才拜堂沒多久新娘就被送走,再來是二哥上回拜堂沒多久喜宴就被大哥砸得七零八落,這回則是喜宴還沒開堂還沒拜新郎就不知逃到哪去,外加我被人求親沒下文,進宮選妃沒指望,我們一家注定辦不成喜事兒。」
哼哼,還真感謝小舞那回用花瓶在她額上摔出個大包,雖沒破相,卻烏黑青紫一大團,幾天都消不掉。選妃之事,就此逃過一劫啦。
「福晉,太陽快下山了,若還找不到大貝勒,晚上該如何派喜隊前往新娘家迎娶?」
新郎可是得親自駕馬迎接,引領喜隊的。
「再找再找,使勁兒地把人給我找出來!」幸好滿人婚俗是在晚上迎娶,不然她真的就得領著一家跳河去。「別讓新娘家知道這事就行,否則——」
「福晉,現在八成整個京裡都知道新郎不見的事了,都說是大貝勒不願被逼婚,一個人浪跡天涯去也。」
「什麼?!」
「可我聽到的是大貝勒與愛妾遠走高飛了。」另一名僕役道。
「有人說他去西域挖寶,這事若傳入太子耳中,他鐵會狠狠抄了這整座王府,搜出寶藏。」
「額娘?」禧恩呆望癱往她身上的老媽。「喂,你幹嘛翻白眼啊,別這樣嚇人好不好?喂!」
「格格,新娘家的人前來問準備情形了!」一名婢女急急由前門處直衝而來。「我看他們八成是來探風聲,快出去應付吧!」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怪叫。「關我什麼事了?」
「可你看,現下還有誰能作主呢?」王爺、福晉都掛了,二貝勒有舊仇在心,巴不得搗爛大貝勒這場婚事,禮尚往來。「沒人能作主了,你快出去吧!」
「可是……唉唉唉,幹嘛推我?你們怎麼這樣!我是個弱女子,教我出去應付什麼呀?而且我瓜子還沒嗑完……喂!別推呀!別……」
無辜的肥羊就被不肖家僕送至訪客面前做大餐,而罪魁禍首仍下落不明。
「格格,別哭,事情一定會有著落,老福晉也加派人手到鳳恩貝勒那兒施壓了。」
「格格,快開門哪。」
「格格,快別難過了,讓奴才們進去準備吧,晚上的迎親才能順利進行!」
小舞門外一片懇求聲浪,卻只聽見她偶然傳來的隱約抽泣,就是不肯開門,不肯回應。
她當然不能開門,她怎能讓下人們看見鳳恩正跪在她跟前做什麼。
「夠了,別……」
小舞痛苦地嬌聲抽搐著。
「為什麼這樣……」她傷心又困窘地低聲泣吟著。「今天是我一生一次……難得的大喜之日……」
「噓。放心,我會讓它變得非常難得的。」
「你明明……一直都擺出很不願意的態度給大家看……」
「不是不願娶你。」而是實在受不了大婚前兩人依照常俗的禁止見面,他都快由凡人淪為野獸了。
「等一等,我還沒……」小舞還不及輕聲嚷完,就被他拉起身。
「噓,我帶了禮物給你。」
「禮物?」鳳恩的體貼讓她心都飛起來了。
「就是這個。」他褪下小舞身上凌亂的衣衫,替她套上特地請工匠打造的天女纓絡,華艷炫麗地環在她頸際,雪白的豐美玉乳上躺著整片繽紛奪目的珠玉鑲寶。
「這個……和那封情書上畫的舞姬身上戴的東西一樣!」她忘情大嚷。
「情書已經沒有了。」他苦笑。
「有、有!」她連忙挖出一旁肚兜暗袋裡藏的寶貝。「瞧,這兒有一片,就是你那回很氣它被傳為藏寶圖時吻給我的那片!如果你喜歡,你儘管拿去,我——」
「我已經不需要那張廢紙。」他執起她供上紙片的小手,笑吮著只只纖指。
「你不是很喜歡畫上的仙女嗎?」甚至喜歡到費心打造如此繁複的紀念。
「仙女已經走出畫紙外了。」
「——」好可怕,一團墨線由紙上爬起來,想來就令她毛骨悚然。
「仙仙,仙仙。」他捧著她的臉蛋以額靠額地咯咯笑不停。「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你希望我怎麼辦?我……我可以為你、為你做任何改變,只要是你喜歡的,我、我都……」
「不管你怎麼樣,我都喜歡。」
「真、真、真的?」啊……她的魂兒已登極樂仙境,飄不回來了。鳳恩都喜歡……
她的什麼他都喜歡……
「趁你還沒升天以前,可不可以讓我替你把衣服穿上?」
她呆呆眨望他手上拿的柔軟布匹,老半天後才驚覺連那也是仿照畫上做的衣料。
「鳳恩,我、我……」她何德何能,讓鳳恩如此視她為珍寶。
「我早想這麼做了。」他邊動手邊喃喃。「早在識破你身份時就想這麼做。」
「鳳恩。」
「嗯?」
「你喜歡我嗎?」
「問個什麼噁心巴拉的爛問題!」男子漢大丈夫才不講這種娘兒們話。
「鳳恩,你告訴我嘛。一次就好,我也只要這一句就好。」她又纏又黏地死賴著,拚命哄勸,讓他替她著衣的勢子愈來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