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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蘭京

  「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談心。」

  小舞的答覆則是一連串委屈的呻吟,聽得他好不過癮。

  「一輩子,你覺得夠不夠?」

  「不……不要……」不要這樣,每次都讓她覺得自己會因而死掉。

  「那,五十年,怎麼樣?」

  她根本聽不見他在咭呱什麼,淨忙著應付他逐漸加大的劇烈動作。

  「我要告訴你的心事那麼多,你不給我多一點的時間,我怎麼夠說?」

  吵死了、吵死了。她現在難受得要命,他還在一旁唱什麼怪歌!

  「仙仙,你說話啊。」他可憐兮兮地哄勸著,猝不及防地被一雙小手勾住頸背,狠狠拉下來以小嘴堵死他的聒噪。鳳恩故作駭然地眨著無邪大眼任她侵犯。

  他愛極這種坦誠的交心對談,這一談,竟談了三天才放小舞重見天日。她回到家後,恍如隔世,不記得奶奶見她回家時有沒有訓她什麼,也不記得後來的生活點滴,滿腦子都是鳳恩,和他高超過人的絕技。

  直到大隊人馬裡到她家門口了,她還在神遊太虛。

  「小舞?再不回魂,鳳恩就要走。」

  「啊?」她馬上精神一振。「鳳恩?在哪裡?」

  「外頭。」裝扮慎重的奶奶比比大門方向。「你們不是說好,他今兒個會來接你嗎?」

  「接我?!」糟了,她完全不記得有這事,什麼也沒準備。「奶奶!快,快幫我梳頭。我那件湖綠提花緞牡丹襖放到哪去了?!」

  「那件早給你穿得繡線都發毛,老到可以進棺材了,穿紅緞彩繡團花吉服袍還比較妥當。」

  「不要不要,那件穿起來又土又胖,我才不要讓鳳恩看到那醜樣!」

  她大禍臨頭似地瘋狂翻找,丟了一屋子花花綠綠新新舊舊的衣杉,幾乎沒一件看得順眼。最後被奶奶硬塞進閃緞粉桃飛蝶吉服內,硬推出王府大門外,已是一個多時辰後的事。

  一站定雙腳,艷光四射的小舞就為之傻眼。

  「鳳恩?這……是特地來接我的嗎?」

  「正確的說,是來押你的。」

  鳳恩面無表情地高高騎在巨馬上,一身官服,冷傲異常。他正眼看也不看她一眼地朝身後大批官兵重聲喝令——

  「把舞格格押起來,進宮審判!」

  「喳!」

  一陣錯愕之下,她便呆愣地以犯人之姿押往宮內待宰。

  這是怎麼了?

  第十章

  「什麼盜寶亂局,聽來簡直一場荒唐。」

  皇上在書房內攢眉瞪視跪了一地的一干人等,惟獨小舞的奶奶以皇上嬸母之姿,賜坐一旁,觀賞這場因涉及太多宗室又事源不詳只得私下處置的好戲。

  「老王爺生前是特地為朕多次西行與准部、回部交涉,那種蠻荒險境,瀚海狂沙,他能屢次活著回來交差,帶回准部消息,已是大功一件。他在沙暴迷途中發現寶藏,根本是子虛烏有!」

  「皇阿瑪,這事有藏資圖為證——」看到皇上文風不動,凜然疏離地直視前方,毫不搭理,處在他眼角邊上的皇太子不得不尷尬收口,轉向小舞的奶奶求救。「嬸婆……」

  「好了,別生氣嘛。小孩子們調皮,就是喜歡新鮮有趣的事兒,胡鬧一陣也就算了。」

  「不過是一紙老王爺躲避沙暴的洞穴繪圖,也能嚷嚷成什麼奇珍異寶,長命仙丹,無稽至極!」皇上怒拍扶手,懾得地上跪著的人沒一個敢抬頭。

  康熙才由塞北歸來,就大力處置了皇太子身旁不學無術、行為悖亂的一群小人,既氣太子的不知長進,又氣太子在京中將政務代理得亂無頭緒,卻對這種什麼西域秘寶的混帳案件狂熱不已,枉費皇上對他的殷殷期待。

  「可是……皇阿瑪,此案呈報到孩兒手上時,罪證確鑿,足見寶藏之說極為可信……」

  「不要再說了!」皇上冷聲低喝,絕望得不想再看任何人一眼。

  半晌都無人敢出聲。即使是以仁厚博學著稱的皇帝,面對不肖兒子時,他仍是個普通父親。寄予厚望,也一再失望;既是氣惱,又是無奈。

  「皇……皇叔。」小舞恭恭謹謹地探問著,等皇上微微睜眼了才敢繼續說。「如果,撇開寶藏之事不說,其實堂哥他辦案的態度是正確的。」

  皇上舒眉望著被查出犯下偷盜藏寶圖罪行的小侄女。

  「堂哥辦案,都呈現出您從他小時就灌輸的理念,實事求是,探究到底。他不是一直都聲明著事有證據嗎?」

  「是啊是啊!」皇太子趕緊附和。「我——」

  「你閉嘴,讓小舞說。」皇上淡道。

  「皇叔一向教我們要追本溯源,辨明究竟,凡事都要有個理字在——」

  「對!那正是宋明理學的精義所在!」太子才樂沒多久,又在皇上的白眼下垂頭沉默。

  「堂哥說的……也對,只是宋明理學的理外,皇叔更講西洋文化中的理,利瑪竇、湯若望之類傳來的科學之理。所以堂哥憑借證據判斷此案,很是恰當,完全符合皇叔平日的教訓。」

  皇上漠然輕喟。堂堂皇太子,自己在做什麼都講不清,還要小堂妹替他找台階下。

  「你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嗎?」

  「知道……」小舞慚愧地又垂下了頭。

  「你做他們家的女兒,實在太可惜。」

  小舞知道皇上感歎的是她的父兄們。阿瑪和哥哥們身為皇族,已享有榮華富貴,卻還連年私吞各個督撫的進貢,貪占國府歲入,終而抄家流放,風光不再。如今她卻又涉嫌曾偷竊藏寶圖,與父兄過往的貪瀆大罪相呼應。瓜田李下之嫌,一輩子都洗不清。

  「你為什麼要潛到鳳恩家偷藏寶圖?」

  皇上慈父般的失望低詢幾乎逼出小舞的真心話,她惴惴不安地偷瞥了奶奶兩眼,仍得不到奶奶任何許可的指示,只能背著罪名繼續守密。

  「說……說我潛到鳳恩家偷東西,有什麼證據嗎?」

  「沒有,只是有人密告此事,所以我要你親自說。小舞,你真有這麼做嗎?」

  她委屈地瞪著皇上的靴底好一會兒,輕聲道:「有。」

  皇上無力地靠入椅背吐息,對這群小輩失望透頂。

  「啟稟皇上。」鳳恩拱手挺直跪立的身子。「舞格格確如傳聞密告,曾至微臣家中行竊。但舞格格竊取的,不是藏寶圖,而是兩家的婚約。」

  婚約?眾人傻眼,只有小舞的奶奶,包子露餡兒似地做著鬼臉,不敢吭聲。

  「事情的源頭,正在於微臣祖父與老福晉過往的山盟海誓。」

  皇上微微瞥視老福晉一眼,只見她羞紅了臉,卻仍扭扭捏捏地傲然以待。

  「那是年輕時候的事兒了,還提它做什麼呀!」這些小兔崽子真是不可愛。

  「原本老福晉與微臣祖父年少時兩家都已相互默許為親家,卻不料老福晉被先帝指配給了舞格格的祖父,一對鴛鴦就此打散,但是兩家默契仍在,舞格格要偷的,正是那份契約。」

  「什麼?」小舞的下巴幾乎掉到胸口。這太扯了吧?

  「既然早有默契,還白紙黑字地留證,小舞又何必偷嘛!」皇太子不屑地哼道。

  「因為除了微臣祖父和老福晉,已經沒人知道婚約藏在何處,知道的人早一一過世了。」如今也只剩老福晉還活著。

  八旗貴胄,向來不得私自作主嫁娶,儘管事先可以想盡辦法用儘管道輾轉托請后妃在指婚時「順道成全」一下,但,定局仍沒個準兒的。鳳恩祖父與小舞祖母年輕時的那紙婚約,在個別嫁娶後自是見不得天日,否則將成擅定終身的罪證。

  憑皇上與老王爺的交情,他當然也知道這事。

  「當年的英雄美人,最後各嫁各娶。朕也不能再為他們改變什麼,只能靠成全後輩姻緣來彌補他倆當年的遺憾。可是鳳恩,你卻辜負了朕特意為你安排的苦心。」

  小舞愕然瞪著鳳恩。他和堂姐的婚事居然還有這一層淵源,他卻跟奶奶一樣,啥也不跟她說。

  「是我不對,推薦錯了孫女兒。」老福晉哀聲感慨。「是我不該推薦小舞的堂姐做鳳恩的福晉。我那時只想著他倆年紀相當,也都很受我和老王爺當年的那段故事吸引……」卻沒想到小舞她堂姐芳心默許的對象是別人,還懷了對方的孩子。

  「是啊,成親不到一個時辰就沒了新娘,火速仳離,我那段精彩絕倫的婚事還真是大大托您的福呀。」鳳恩瞇著俊眸斜瞅假裝很傷心的老福晉。

  「因為我看你當時挺迷我那段故事的嘛。」老福晉可不是好惹的,抽起手絹兒便幽怨歎道,「咱們小鳳恩成天想著再續爺爺未竟的浪漫情緣,日日巴望著娶到終生相知相守的美嬌娥,就和我與你爺爺年輕時的戀史一樣,成為傳奇,供後世有情人景仰。誰知,下場竟如此淒慘,真是可憐啊……」

  老福晉嗚嗚咽咽地削著鳳恩,幾乎氣爆他渾身血脈。

  皇上氣定神閒、道貌岸然地垂眼安坐著,只微微挑了挑眉,隨他們相互開炮,情緒顯然好轉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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