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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蘭京

  「穆蘭忘了我的一切。」

  「什麼?」

  「她印象中凡是有關我的事,全被上了鎖。」

  顯然有人在其中耍了什麼把戲。「那也不可能完全忘得一乾二淨。」

  「有可能。」朱雀的眼神轉而森冷。「如果她恨我恨到什麼都不願想起的話。」

  「她不是個懂得恨的人,頂多是心靈受到嚴重創傷。但你也犯不著以這種手法接近她,你明知她家教嚴謹,又向來中規中矩,只要你還是她大阿哥一天,她就會無止無休地抗拒你到底。折磨你,也折磨她自己。」

  「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潛入她身邊。」朱雀牢牢擁著柔弱的身子,緊緊地以臉頰貼在她淚濕的容顏邊。「她阿瑪不知發了什麼瘋,突然嚴禁她和任何男人有所接觸;成天把她封閉在小小的圈子裡。」

  除了借用法術成為她的家人,他完全沒有辦法接近穆蘭。

  他是如此渴望見到她,如此想要親近她,想到不惜以最蠢的手段做出最癡傻的事。

  那人不敢置評。朱雀的性子向來捉摸不定,涉及感情後,更加難以駕御,充滿毀滅性。

  「你要我怎麼幫你?」

  「替我設結界,我要招魂。」

  那人突然脊背抽涼。「你怎麼知道你會招回哪個孤魂野鬼來附她的身?」這可是咒術中的大忌。

  「我會親自去招她。」

  原來他想借離魂術出去抓人!「這太危險,要是你靈魂出竅去抓她的時候空殼被別的妖孽占走可怎麼辦?」

  「所以要你來做結界。」

  「我沒你那麼大本領!」下了結界也不見得擋得了危險。

  「到時就用這個解決。」

  那人赫然接過朱雀拋來的東西,立即變了臉色,朱雀卻只淡漠地交代一句--「倘若有了什麼閃失,砍下我和穆蘭的頭即可。」

  那人手中的長劍,頓時重如地獄的鎖煉。

  此時此刻,在彼岸彼方,引起了恐慌。

  「曼陀羅大人,朱雀大人行動了,怎麼辦?!」福心的圓臉上滲滿冷汗。

  陰冷的少女自顧自地削刻著掌中小木頭,懶得搭理。

  「大人,我雖然已經加重了穆蘭的藥量,也重新把符咒藏回她臥房衣箱裡,可是這些仍擋不住朱雀大人的!」

  「閉嘴好嗎?死胖子。」曼陀羅依舊慵懶地雕琢著,木屑像羽毛似地隨刀光飛舞。

  縱使曼陀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福心仍忍不住發寒顫。朱雀大人的能耐何其可怕,搞不好現在就已經探出她的底細,正前來奪她的命。

  「瞧你,跟只待宰的豬似的。」曼陀羅秀美的臉上漾起陰邪的笑。

  福心緊張地隨主子踐踏她的感覺與尊嚴,命在旦夕的壓迫感讓她無心理會那麼多。

  「放心吧,朱雀絕對探不到我們對穆蘭做了什麼。」

  為什麼主子敢這麼篤定?「因為有江南慕容公子的咒術助陣嗎?…「那只是原因之一。」慕容公子本事再高明,也高不過朱雀的二根手指。「因為我掌握的,是朱雀的要害呀。」

  福心看著主子手中的小木偶,那漸漸成形的嬌艷輪廓,令她畏縮。「曼陀羅大人,您……用這麼重的招式對付穆蘭,不怕她半途有個萬一嗎?」

  「我還巴不得有咧。」可以省下她不少功夫。

  「但是我發覺,穆蘭人並不壞,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待她,不會太狠了嗎?」

  「這就是她毀了朱雀的下場。」她哼笑著狠狠下刀,雕出她極度憎惡的相貌。

  「大人……」主子對朱雀大人的崇拜著實瘋狂,絕不讓人破壞她認為朱雀應有的形象。「可是那也不完全是穆蘭的……」

  「你不要吃了她兩三塊肥肉就開始替她說話。」曼陀羅斜眼冷斥。「欣賞她的為人是一回事,欣賞完了任務照樣要執行,少在那裡販賣賤價的同情。」

  福心不敢回嘴。

  「滾回你的崗位去做好監視工作!」笨頭笨腦的肥豬!「我派你潛入她身邊,不是讓你去跟她做朋友。要是給我發現你有了什麼閃失,我就剁了你的蹄膀餵狗吃!」

  想到自己過去因為出錯而被剁掉的兩根手指,福心打死也不敢再替穆蘭說話。

  「我一定要朱雀變回原來的模樣。」她慍怒地喃喃自語,一臉怨毒。「他是我永遠的朱雀,誰都不准碰!」鋒利的小刀狠然直直捅人小木偶的頸項,頓時,木偶頸上血花四射。

  隨著朱雀魔幻的牽引,穆蘭的意識回溯到神秘的幽境,那段沒有大阿哥這個人存在的過去。在黑暗深處,在寧靜深處,在宇宙深處,有隱約微光,有渺茫細語,有遙遠人影,微弱地呼喚她前行。

  可是,再走下去會有危險……「蘭蘭,來。」

  她不想去,因為這聲音太危險。她已經重重地被傷害過,不能再犯同樣的錯。但……她是這麼這麼地被他吸引,雖然害怕他詭異的氣質、神秘的來歷、難以捉摸的幽幻個性,她還是……「蘭蘭,到我身邊來。」

  不要,她不能再受一次同樣的傷害。

  「蘭蘭。」

  空靈的遙聲低喚,像千年幽魂的輕歎,一聲聲穿透她捂緊的雙耳,繚繞著、纏綿著,籠蓋她的靈魂。

  曾經,她在拜訪大姊和姊夫時,與姊夫的家人一同玩著漢人時興的測字遊戲,他略通此道的四弟就給了她令人不舒服的響應--「穆蘭格格寫的這個『幽』字,有單獨囚禁的意思。你近日行事要多加小心,否則有遭人困住的危險。」

  胡說,她寫那個「幽」字,完全是取自「幽蘭白雪」的曲牌名。那麼風雅的意境,為什麼要解釋得如此晦澀?

  不過,現在她倒覺得他說對了,她似乎真被什麼給困住了,動彈不得。

  打從她認識朱雀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扭曲成荒腔走板的旋律。

  那天,她真不該被朱雀的人馬架上馬車,也不該跟他談條件。她真是瘋了,明明有機會可以跳下馬車,逃離這些是非,她為什麼要魯莽地關上他為她開的唯一退路?

  她真不該草率決定成為朱雀麾下的一員,也不該被他拖去面見「四靈」。那是一個太複雜的世界,而她所要做的事卻極其單純:探出朱雀到底使這些奇怪咒術做什麼。還有,小光被他帶到哪裡去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這股正義感有些蠢,可她心裡還是放不下。究竟她面對的是什麼樣的詭異角色?

  ……傷腦筋。每次一思及這些問題,就會連帶想起朱雀那日綿長無盡的擁吻。她已經嚴厲反省、鄭重警告過自己了,還是控制不了隨時浮上的邪念。

  她實在不喜歡那種被人碰觸的感覺。不知是朱雀的碰觸有問題還是她有問題,好像……有某些連她都不瞭解的自我漸漸甦醒。那是很奇怪的感黨、很陌生的自己……「連我都快認不得你了,穆蘭。」

  「是嗎?」她淬然抬頭。有人也跟她有相同感受?

  「你總算回魂了。」額勒春俯身對著石椅上的她苦笑。「心不在焉的穆蘭,溫溫吞吞的穆蘭,一肚於心事的穆蘭,你在想什麼?」

  她傻呼呼地眨著眼,望一望身處的涼亭秋景,發現詩社的朋友們早散在庭院遠方詠詩賞菊,而她擱在膝上的詞集,正被額勒春由地上揀起。

  「發什麼呆呀你!」和她同來湊熱鬧的弟弟巴英沒好氣地叫道。

  啊,對了,這是她詩社朋友的王府,她們約好要一起寫本應景的仲秋詩集。雖然她在詩社裡向來是個沉默而模糊的存在,向來只有在一旁聽別人熱絡激辯的份,缺乏主動參與的熱情,但心不在焉到這種地步,就太失禮了。

  「如果不想待在詩社裡的話,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要!」她忽然緊張萬分地拒絕額勒春。「我想……待在這裡,就待在這裡。」免得在家中又忽而碰見要掐死她的陌生侍衛……額勒春的溫柔中漸露擔憂。「穆蘭,最近是不是有人在騷擾你?」

  她渾身僵住。他知道?

  「我看哪,不是那個小光又來強迫她買那些破爛畫卷,就是慈善堂的人又來跟她討錢。」

  「沒有!巴英,你別亂說……他們沒有……」

  「你不能一味地任人予取予求。況且,慈善堂已經由皇太子接手,他們豈會缺錢經營?至於那個乞丐小光,你還想買多少垃圾堆在書房裡?」他婉言相勸。

  「小光他很認真,做的也是正經生意……」

  「那是你的看法,那小子一點也不正經。除了向你賣畫,他還向某些變態大爺賣他自己。」

  「什麼呀,那小子怎麼那麼髒!」巴英惡得都皺起俊臉。

  穆蘭一時也傻住。賣自己?小光是男孩呀,他賣自己什麼?

  「那種人所處的世界和我們完全不同,你別太一相情願。穆蘭,不是婚姻大事才講求門當戶對,交朋友也得講求門當戶對。」額勒春柔聲說道。

  「對啊。像我,就從來都不跟比我差的人交往。」巴英傲然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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