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家的人似乎不太歡迎我去弔唁。」他聳聳肩。
「那也不該拿水潑你呀!」氣得琥珀哇哇叫。「來人,快燒熱水來!這麼冷的天,你就這樣濕漉漉地回來,著涼了怎麼辦?我叫人煮薑湯去,這事也非得跟老祖宗講不可,叫她替你出氣!」
「不急,我自會處理。倒是多謝你這些天替我陪伴冰雅了。」
始終靜靜坐在琥珀對面的冰雅不禁一震,面無表情地力持鎮定,與他對視。
他淺淺揚著令人神魂顛倒的笑靨,冰雅不為所動,眼神中甚至做有慍怒。
奇怪,她是這麼渴望見到百禎,鎮日期盼.甚至捨不得離開百幀的院落半步。盼了那麼久,一見到他,卻滿肚子無明火……連她都有點搞不懂自己。
「別這樣瞪我,冰雅.我今兒個已經夠慘的了。」他苦笑。
有什麼好慘的。神采奕奕,一派優閒,好像他離開她也不過一個時辰似的。
百禎凝眸她疏冷的神情一會,懶做地轉望一直嘰嘰喳喳、使喚僕役的琥珀。「你們這些天過得還好嗎?」
「我很好啊,只是不太喜歡冰雅老愛待在屋裡的拗牌氣。你看,難得雪霽天晴的好日子,她就是不肯跟我出去走走,連到涼亭裡坐坐也不願意。」逼得琥珀不得不跟她窩在屋裡。
「她怕碰到我大哥吧。」百禎優雅地寬衣解帶,準備以熱水擦擦身子。「她前陣子才被大哥糾纏過。」
「啊!難道在胖大哥手上紮了個洞的丫頭是你?」琥珀傻眼。
「噓,別這麼大聲嚷嚷。」百禎好玩地傾在琥珀耳旁叮嚀。
「我就奇怪被胖大哥處罰的那個丫頭哭哭啼啼、唯唯諾諾的,一點也不像會於這種事的人,原來你找人頂替冰雅受罪呀。」
「不然受罪的就是我們啦。」
「說得也是。」她與百禎相視而笑,兩人一副頑皮樣。
冰雅簡直不敢相信,小嘴開開合合數遍.不知該從何罵起。找人替她頂罪,這麼嚴重且殘酷的事,他們居然笑得出來。這些人的心是什麼做的?
「冰雅?幹嘛繃著臉呀?」琥珀天真地關懷著。「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跟我追問禎二哥的事嗎?現在你可以親自問他了。」
「喔?她追問我的事?」百禎嘴上問著琥珀,狡猾的笑眼卻睨著冰雅,令她難堪。
「是啊,每天的話題都兜在你身上轉,我煩都快煩死了。」
「你為什麼要找人代我受你大哥處罰?」冰雅惱羞成怒地截斷琥珀的話。「你沒有權利這樣對待一個無辜的人!」
「禎二哥哪去找無事的人來活受罪!」琥珀惱了,冰雅說話未免太沒分寸。「他只是把原來該罰的人換一種方式處置,不縱容過犯,也不傷害無辜,而且他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你這個安穩妥當、四肢健在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譴責他!」
「不管對方有沒有過錯在身,誰都沒有資格要她背負她不應受的懲罰!」
「當時逃之夭夭的人,訓起人來倒挺威風的嘛。」百禎低笑。
冰雅握緊小拳,困窘得無以復加。
「你逃之夭夭倒也罷了,遇上那種事誰不會怕。可是你不該恩將仇報,囂張譴責當時替你收爛攤子的人。冰雅,你這彆扭個性真該改一改。你一天到晚跟我念著禎二哥,都快把我耳朵給念穿了,結果禎二哥一來,你卻端架子擺臉色來給人看。你這人反反覆覆,一點都不老實!」
冰雅堅決地孤立在這兩個比她高魁的強敵夾殺下,冷然低語:「我是怎麼樣的人,還輪不到你們來教訓。」
「你放屁!禎二哥什麼時候教訓你了?要為人就儘管衝著我來,別把矛頭指到無辜的人頭上!虧你剛才還訓得頭頭是道,什麼誰都沒有資格要人背負不應受的懲罰,結果隨便懲罰別人的元兇就是你!」
「有什麼關係呢?」百禎安然絞著熱手巾。「我給她罵一罵又不會少塊肉。」
「可我就是看不過去!」琥珀一拳重重捶上桌面,震得杯盤叮噹響。「禎二哥在這府裡已經受夠多委屈了,沒想到冰雅你也這麼狠,專咬好欺負的人。之前我跟你說了那麼多禎二哥替他阿瑪及大哥頂罪的事,你還和我一同為他抱不平,為什麼突然間就變得這麼不講理?」
琥珀邊惱邊揉眼角的水花,又氣又傷心。
「特別是禎二哥才從他表嫂家探喪回來……污了表嫂清白害她吞金自殺的明明是他阿瑪,他卻啥也不管,全交給禎二哥處置,害大家都認定了是禎二哥害死表嫂。禎二哥他一句辯白也沒有,想說也不能說,去探喪還被人潑了一身水。你說他委不委屈?你不安慰他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出口傷人?」
「好了,琥珀,沒關係的。」百禎笑著將她擁入赤裸的胸膛裡。
冰雅心頭倏地一抽。他對什麼人都可以溫柔,什麼人都可以擁入懷中。
「現在你該知道自己的不對了吧,是不是該向禎二哥說點什麼?」
冰雅為難而堅定地望著傷心的琥珀。琥珀性子雖然率直魯莽,卻是一位非常坦誠的朋交。她不想傷琥珀,但也不想哄騙她,製造和諧圓滿的假象……「百禎……替他父親背黑鍋的事的確令人感動,可我覺得……他並不是真的在做好人,而是背後別有目的……」結實的一記巴掌猛然甩偏了冰雅的腦袋,甚至將她震了個踉蹌。她還來不及站定,就遭到琥珀尖爪的撕扯攻擊。「你這個沒心沒肝的女人!你的良心在哪裡,你的腦子裡究竟裝了什麼東西?我跟你說了那麼多,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住手!你幹什麼……」冰雅拚命阻擋,卻礙於體型差距,根本反抗不了琥珀孔武有力的攻勢。
「你這個不要臉、小心眼的壞胚子,我看錯你了!禎二哥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了?給你吃、給你注給你找伴兒、替你收拾爛攤子,你沒說聲謝謝也就算了,可你竟然還把他當小人看!」
「別這樣……你放手!」她整把頭髮都快被琥珀扯下。
「那我呢,你又是怎麼看待我的?我陪你聊天,跟你分享所有心事,傻不愣登地任你套口風、騙情報,我算好人還是壞人?我是不是背後也有別的目的,啊?」
「琥珀郡主!」送薑湯來的奴婢見狀大驚,連忙趕去拖住扭打在地的兩人。
「你說話啊,你不是很會說嗎?你要吵要罵可以衝著我來,不要專挑好脾氣的軟柿子踩。你若想欺負禎二哥,就得先過我這關!」
琥珀一句一掌,一問一拳,接連不斷,冰雅完全閃避不及,跌坐在地,抬著雙掌極力抗拒如暴雨般落下的攻擊。
「你討厭禎二哥的話,為什麼不跟我直講?為什麼要假裝你好像對他有意思地誘我對你大吐情報?原來你只想傷害他,甚至連我也利用上!」
「琥珀郡主,別打了!」
「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兩名奴婢一邊挨揍一邊救人,好不容易左右兩方架住了琥珀,給她雙肘往後一甩,當下摔得七零八落,撞倒大桌及點心茶水,一室狼籍。
「我生平最恨人家利用我、欺騙我,我以為你和我週遭的小人不一樣,以為你和宮裡那些別有目的的狐狸不一樣,原來你才是最是別有目的的那一個!」琥珀哭喊到近似狂嘯。「你這種人,還有什麼資格指責禎二哥!」
「琥珀,你在鬧什麼!」
門外衝入的陌生怒喝,凝住屋內一切動靜。琥珀家結了冰似地凍住正掄在半空的鐵拳,一臉呆愕。
「小棋?」
俊秀傲慢的少年佇立廳外,尷尬地繃著怒容,掃視廳內的整團凌亂後,眼光停在一個蜷坐在地的陌生身影一會兒,隨即轉回琥珀身上。
「我看二哥若是沒差人叫我過來,你是非把人家揍成肉醬不可,是不是?」
「沒有,我只是……」
「不要囉唆,還不快出來!」
之前才驍勇剽悍的琥珀馬上融為一江春水,哇地一聲直奔小棋懷裡,哭得像受了什麼天大委屈似的。
被打得長髮披散、處處淤傷的冰雅孤傲地垂頭坐在原地,不發一語,逕自以手背抹去嘴角血跡。
待眾人散去,房內只剩她和百禎,她才忍不住紅了眼眶。
「疼嗎,冰雅?」
她悍然甩開想拉她起身的友善大掌。
「怎麼了?」溫柔的低吟充滿疼惜。「關心你也不可以嗎?」
「剛才杵在一旁涼涼地看我被揍,你還有什麼臉說你關心我?」她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自己討打,我有什麼辦法呢?」他無奈地咯咯笑。
「走開,別碰我!」無論她再怎麼奮力掙扎,嬌小的身子依舊被他輕鬆拉起,箝立在身前。
「你不是很想我嗎?琥珀說你對我很好奇,有什麼問題,你現在可以盡情問我了。」
她撇頭閃躲他魅惑的呢喃、若是以往,她會為之沉醉,如今只令她反感。